夫郎不语 第76节

  徐扬又想起一事来,他同康和神神秘秘道:“你晓得那孙员外作何要闹事不?”
  “他女儿没了,不是想撒气?”
  徐扬轻哼了一声:“也不全为这事儿,他便是存心想将朱大夫给赶走。”
  “这话怎么说?”
  那孙家小姐打小锦衣玉食的养着,一回出门教个穷书生给瞧着了。
  这书生呢,相貌风流,读书不上进,一门心思都在攀龙附凤上,得晓了孙家有这样一位小姐,便起了心思勾引。
  几番设计巧遇,这孙家小姐心性单纯,因体弱多病少有遇人,便教书生几首酸诗给勾了去。
  俩人浓情蜜意,孙小姐教书生给哄骗着做了出格的事,有了身孕,事情自是再难瞒住,那书生还借此事胁迫孙家。
  孙家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将那书生给收拾了。
  孙小姐失了情郎,心头伤心,又觉辱没了门庭,想不开存了死志,这才买了相克的药毙了命。
  “孙家哪里不晓得这事情与朱大夫无关,他不过是想出口恶气,再来,朱大夫长看管孙小姐的身子,自是晓得了她有孕的事,孙家怕消息流传出去,便想将人赶出城。”
  康和听罢其中原委,眉头紧锁,他道:“既是这般,那他们打官司,也不怕事情落出来?”
  徐扬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晓得官府里那些弯绕,这孙员外产业不少,自没少孝敬县府里上下,县公虽公正,未曾教朱大夫吃罪,但也与孙家留了颜面。”
  康和微有叹息,他早晓得这世道一贯如此的。
  话罢,他不免又心中担忧:“那你将朱大夫接来,可招了孙家恨,别害了你们家惹上事端。”
  徐扬摇头:“他们孙家虽是富,却不贵,说到底不过是商贾之家,我们徐家不怕他。”
  “不过我爷做事周全,从中做和,孙员外与朱大夫两厢谈了话,这事到此为止了。也便是你,我方才谈了其间原委。”
  康和松了口气,他与那孙家没有半点关联,倒是不会去言人家事,自不会往外传。
  只他叹息:“朱大夫也不似那般会说人长短的,若一开始便好生谈,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模样。”
  徐扬道:“谁说不是,不过想来也是因着朱大夫不会在城里经营,孙家才肯松口。”
  康和想也是,他又道:“但先前确实有官司一事,你借着机会还是要与朱大夫正名,否则村里的人听着半截话,又人云亦云心中恐慌,到时候你本为着村里人把朱大夫请来,好事也能被闹做坏事。”
  徐扬听罢,应声:“你说的是,我先前光顾着将人接过来的欢喜,还不曾与大伙儿说明。这厢记下了,寻个日子说开,也不怕往后再起什么事端。”
  康和点头。
  经此一事,康和与徐扬两厢看着了彼此的本事,又合计成了一件大事,关系倒是也随之更近了些。
  第47章
  入夏后,林木青翠,范景跟康和都常住在了山上。
  村子里热浪翻腾,山林里倒是可见的凉爽。
  家中穿不住上衣的康和,在山间都得穿件袖长的衣裳,一来是山头的气温低些,另一则,山间凉爽归凉爽,蚊虫却厉害得很。
  木屋里头窗户上教他给装上了一层纱帐,那张拼接而成的床也做了蚊帐给罩了起来。
  终日康和都用盆儿把晒干的艾草烧着。
  草烟飘起来,倒是有些驱蚊的功效,可人也熏足了味儿,出去猎捕的时候都能嗅着一股淡淡的艾草味道。
  “也不见木屋里有些甚么驱蚊虫的东西,尽数都是我才给弄的,这山里头小指头那样大的蚊子像罗网一般飞着,以前你都如何驱蚊的?”
  康和用竹条细编了两个拍子,见着蚊虫便去拍打。
  这蚊虫厉害得教他俩办事儿都不敢在床榻外头去,一日两人正在兴头上,床间施展不开,便光着膀子从帘帐里头滚了出来。
  没一会儿功夫,蚊虫就落在了范景的后腰下头,康和没忍住去拍了一把。
  他当真便就只是去拍蚊子,可蚊子没拍着,只落得一声脆响,范景生了气,几日都不准他碰。
  康和一时恨透了蚊虫。
  范景答他的话:“皮糙肉厚,咬不透。”
  康和哼哼道:“那你胳膊上那一个挨着一个的包是哪里来的?分明就是日子过得糙还怪皮肉。”
  范景没言,倒是教康和给说中了,他以前吃都吃得打发,哪里会把日子过得多精细,变着法儿的驱赶蚊虫。
  要叮便由着叮去,不信还能把他的血给吸干了。
  康和却不依他的歪理,血虽是不能教蚊子吸干了,但痒着能好受么。
  他拉过范景的胳膊,将袖子挽上去,抹了些用草药泡的驱蚊水。
  “我摘了些薄荷,入饴糖甜腌,拿放凉的开水冲了两葫芦,埋在了河溪里头冷泡着。咱俩一会儿去取了回来,定是沁凉爽口,晚间蒸一条熏咸鱼就着吃。”
  范景应了一声,自打他得了一回牙疼病,已没再像以前那样不知节制的吃甜了。
  康和也不再买冬瓜蜜饯与他吃,把他给管着,弄也弄些不那样甜的吃食。
  两人在木屋里眯眼浅睡了一炷香的午觉,身子上的疲乏劲儿去了,这才收拾了家伙便出去转山,顺道去取河里的薄荷甜水。
  康和也像模像样的背着把弓,与范景一齐。
  他那弓挂在身上,凭着高大修长的身形,倒是英气,只中看不中用,纯便是吓唬人用的。
  有好师傅教,也没见太多长进。
  范景说他,若是回家里去把鸡鸭都关在棚里猎,说不得还能瞎猫碰着死耗子。
  山里头的野物跟成了精似的,等康和瞧见再把弓摸出来,野物早都归了洞。
  可嘴上嫌人归嫌人,却又拿了一把弓与他使,且还是新做的。
  康和单手举着弓,一路上跟在范景左右,拉着弦假装架了箭试瞄着射猎。
  正是耍得起劲儿,忽得范景抓住了他的手。
  “怎了?”
  康和眉心一动,连忙止住了步子。
  范景朝前扬了扬下巴,放轻了脚步的同时,一只手便麻利的打后腰上取了箭出来。
  康和朝着范景注视着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了一片茂密的灌木,正疑惑那头是有什麽时,簌得一声,破风响,竹箭飞射了出去。
  “嗷!”
  一声撕裂的惨叫,只见灌木丛里蹿出了头近乎百斤的山猪来。
  范景已经将他猎中,但射着的却是后腿上方的位置,没击中要害。
  山猪也并不蠢笨,朝着灌木地一片逃窜。
  范景自不甘猎物跑脱,便往灌木地追去。
  康和在山里也不是一月两月了,自认长了不少经验,却也还是没留意到灌木丛里竟然还藏着头山猪,也不晓得范景是如何精准发觉的。
  时下也顾不得细究这些,他连忙操起刀跟了上去。
  灌木地树木不高,但藤蔓杂草横生,并不便追赶猎物,但好在康和没跑几丈远,听得簌簌几声箭响,竹箭稳稳的都扎在了山猪身上。
  连吃了范景几箭,山猪再是跑不动倒了地。
  康和见此,才敢喘上两口大气。
  他看着远处慢慢放下长弓,教风扬起了衣摆的范景,只觉着人分外的英气。
  “你怎就这样厉害!”
  康和笑起来,欢喜过去,想瞧瞧那头山猪如何。
  范景听着他的话,嘴角也牵动了一分,偏头看向他,只一眼,脸色却忽得大变:“康和,小心!”
  康和闻言一怔,下意识回头去,身后竟不知什麽时候冒出了一头壮硕的山猪!
  两根粗硬的獠牙足有拇指大,高高的竖在黑嘴两头。
  这显然是一头公山猪,个头比先前的那头山猪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山猪已经对康和生了敌意,见被发觉,蹬了后脚两下,直冲冲的便朝人撞过来。
  风都带着一股蛮劲儿,若是遭这猛烈一击,便是不断骨也得破了皮肉。
  康和连忙撒腿躲避,范景亦是情急。
  他瞄准山猪放了一箭,想将它击毙,不想却射在了脖子下方些的背脊上。
  未曾致它的命,反倒是教它恼了,激得它更为凶猛,一头便冲去了康和身上。
  康和只觉得天旋地转了一瞬,一时不知是因滚进了灌木从里不见阳光,还是冲撞昏了头,眼前发挥,打灌木地里连滚了几圈。
  这处并非斜坡,能教他滚出去的自不是地势的原因,而是教那哼哧哼哧的山猪接连给拱了好几下。
  范景亲眼看着康和教山猪给冲进了一从茂密的灌木中,人一头扎了下去便不见了踪影,山猪也隐没在了灌木间。
  他一时只觉浑身气血都冷凝在了脚底。
  山猪与康和在一齐,他不敢贸然再发箭出去,准确的判断早在没有射中山猪脖子,反倒是刺激了这野物冲向康和时已经丧失了。
  只怕再失手,这回便不是惊了山猪那样简单。
  他飞跨过藤蔓跑过去时,只见压倒的杂草藤蔓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路,而路上四处都是血。
  范景脑子里从未这般空白过,也没觉手脚能冰冷至此。
  直到见着卡在灌木树干里,半张脸都是血的人,还在朝山猪挥着刀时,方才有了一息生气。
  范景打后头手起刀落,那头本已教康和制得有些站不稳的山猪,顿时毙了命。
  “得亏是这灌木,我要没挤着爬进来,定教这东西给撕了两块肉去,不咬人,骨头也能给他拱断了去。”
  康和见山猪倒下再爬不起来了,浑身绷紧抗击的神经才得缓下来,他重重喘了两口浊气,只觉得满身都是一股腥臭味:“这玩意儿瞧着还没家里正月里宰的那头猪大,劲儿怎要大那样多。”
  他一骨碌说了几腔话,却见着范景一句腔都没搭,只一言不发的把交织长的灌木劈开,要把他给弄出来。
  康和不紧不慢的往外头爬,时下觉着右边胳膊有些疼得发软。
  他心想范景这般凶险的情境下竟也还能泰然自若,真不愧是猎杀过熊瞎子的哥儿。
  不过他心里又有些不大痛快,还以为人会担心他的不行,这般死里得生,不得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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