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那种泼墨山水般的震撼与清淡,人间少有。
“……”
一片寂静。
无论在这之前,旅客中心大厅内的众人在吵嚷什么、思索什么,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噤声,大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那不是对这具躯体身上“美丽”的任何反应。
那是用肉眼观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理智在说不可能,眼睛却给出来截然相反的判断,导致的让人混乱的空白。
这是一个连神仙都充斥着私欲的世界。
怎么会出现一具纯粹的躯体?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有一个人的眼睛,在呆滞的空白中,透出一圈圈不同色泽的色彩,以及极力压抑的情绪。
苗云楼站在一旁,看着闭着眼睛的沈慈,没有说话,眼睛里滚动着肆虐的风暴。
沈慈……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沈慈的面庞,认真勾勒出五官的每一寸温柔慈悲、还有每一寸冰冷冷的疏离。
苗云楼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沈慈,两幅刻入他心脏脊髓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交替着闪烁。
一副是他脏兮兮的从大山中逃出来,勉强睁开双眼时,看到如谪仙下凡般,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的沈慈。
那是他第一次拥有沈慈。
还有一副,是沈慈死在他面前时,和夜晚入睡一般无二的沉静与温和,却怎么也无法醒来,胸膛再也不会起伏的沈慈。
那是他第一次永远失去沈慈。
沈慈……
苗云楼凝视着沈慈,用薄唇无声的呼唤出他的名字。
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将会是初见的旧日重现,还是又一次痛彻心扉?
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不可抑制的伸手上前,试图用指尖触碰沈慈闭合的双眼——
第425章
——苗云楼的手指停留在了空气中。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并不给人挣扎的机会,让这种情难自已堪堪停留在原地。
苗云楼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手腕上冰冰凉凉的光滑触感,让他的手腕恍如过电一般颤抖,那种冰冷,却让他的脑子更加混沌,甚至变得不清醒起来。
苗云楼乖乖的顺着那股力道,没有挣扎、却也没有把手拿出来。
他只是一声不吭的掀起眼皮,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抬眼望向那只手的主人。
沈慈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色很淡,甚至接近纯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看着苗云楼,让人无端有种不敢直视的紧张。
两人无声对视,沈慈轻轻攥着苗云楼的手,神情专注,似乎在思索什么。
而后者只是怔怔的望着他,眼睛里除了沈慈,什么也没有。
和印象中一模一样的脸,还是那么温和,还是那样的光洁如玉,像是天上的仙人,配得上一切美好的词汇。
苗云楼光是看着这张脸,就几乎已经忘记了呼吸,心脏却与之截然相反,剧烈跳动着想要离开胸膛。
他紧紧咬着嘴唇,感受着沈慈困惑而专注的目光。
哪怕是在无数诡物的包围下,被穿透胸膛、心脏露在外面、浑身上下的皮肤失血到惨白,苗云楼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沈慈想对他说什么?
如果这是义父……沈慈会在环顾四周、感到微微的惊讶后,对他露出一个瞭然而欣慰的笑容吗?
他几次生死徘徊、将性命抛诸脑后,终于为沈慈报了仇,找回了他全部的尸骨。
哪怕在最后几年,义父一直对他多有避讳,但至少作为养育他多年的亲人,义父会不会看着他,稍微夸赞两句?
苗云楼,我为你骄傲。
苗云楼,我很高兴你成长了。
苗云楼,你终于学会爱别人了,你做得很好。
苗云楼一眨不眨的望着沈慈,看着那双淡色的唇瓣轻轻动了动。
“你是谁?”沈慈问道。
“滴答。”
那一瞬间,就像是刚刚融化的水滴,从阴冷潮湿的落阴山洞顶上滴落下来,骤然贯穿了苗云楼的额头。
一枚冰冷柔软的子弹穿额而过。
苗云楼轻微的皱了皱眉,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秒钟内穿透白骨、破开血肉,砸烂了他每一寸血管。
他的第一感觉是迟钝,没有任何感觉。
“什么?”苗云楼问道。
“你是谁,”沈慈看着他,静静的重复了一遍,“你也是我的信徒吗?”
“……”
苗云楼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那一瞬间,他终于听到了迟来的风声,那颗柔软而冰冷的子弹,在一刹那带来姗姗来迟的剧痛,彻底贯穿了他的额头。
他此刻四肢完好无损,皮肤没有开裂,心脏也好好的跳动在胸膛里。
可是那滴从落阴山洞顶上坠落下来、贯穿了他全身的水滴,却告诉他,眼前的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那个苗云楼心脏破碎濒死,口齿间溢出血液,躺在阴冷潮湿落阴山洞意识消散的时刻。
沈慈根本就没有出现。
从那里走出的一切,都是苗云楼濒死前的幻觉,是他在血液即将流淌干净、身体逐渐失去温度时,幻想出来的美好结局。
苗云楼根本就没有从那个山洞走出来,沈慈早就死了,他也早就死了。
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苗云楼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已经停止了运动,在胸膛内安静的休息。
他温顺的低着头,侧身站在沈慈身前,手腕仍然被沈慈握着,却没有丝毫挣扎,彷佛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沈慈”见他许久没有回答,微微思索了片刻,伸出食指轻轻抵在苗云楼额头上,用接触间传递的能量无声开口道:
“你是我的信徒吗?”
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回应,“沈慈”却没有任何不耐,还在认真的倾听,查找着交流的可能。
他竟然以为苗云楼不回应他,是因为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苗云楼闻言微微一动,慢慢抬起头,抿着嘴唇,专注的看着眼前那张与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出入的光洁面庞,
他感受着额头正中冰冷的触感,僵硬了一会儿,忽然深吸一口气,慢慢垂下眼睛。
从沈慈的角度,能看到那乌黑浓密、微微颤抖睫毛之下,隐隐约约闪过些许晶莹。
“抱歉,”苗云楼垂着头,声音彷佛被什么堵住了,轻声开口道,“我是……”
后面那几个字的声音太小,消失在了震颤的喉口之间。
“沈慈”没听清楚,蹙了蹙眉,凑上前一点,想要听清那双开开合合的唇齿间在说什么。
然而当他凑近时,却见苗云楼猛然抬起头,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中瞳仁紧缩,如同猛兽一般紧紧盯住了他!
那隐藏在眼睫下的晶莹闪烁根本不是泪水,而是狂怒到发白的冷光,是夜空中冰冷到极致的点点寒星!
“撕拉——!”
只听一声布料撕扯开来的声音,那只被攥住的乖顺手腕猛一挣脱,虎口犹如利爪,翻手死死扣住了“沈慈”的脖颈。
“沈慈”微微一愣,电光火石间,只见苗云楼的动作快到挥出虚影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一根银针,凌厉的刺向沈慈脖颈!
“你居然敢——!!”
苗云楼骤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那副单薄的身躯内彷佛换了一个人,用利爪从一个乖顺的布偶中撕裂开来,暴露出冰冷残忍的本性。
“你竟敢占用他的身体——”他面容扭曲,紧咬着牙关狂怒道,“谁给你的胆子,居然冒充他——?!”
苗云楼整个人就像一团烧灼的火焰,那巨震的神色犹如疯子一般,阴鸷而狂怒,整个身子都死死压在“沈慈”的身上。
他狭长的眉眼已经完全扭曲起来。
那种绮丽鬼魅的五官在这种程度的扭曲下,根本分不清是极美还是极丑,被燃烧的怒火一把烧成了模糊的恐怖。
那一团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苗云楼身后,已经被发黑的血污黏成一团乱遭。
雾霭般的黑发如此狼狈而混乱交缠在一起,却更像是燎原的烈焰,被压倒“沈慈”带起的猎猎风声吹出漆黑的火海。
“沈慈”猝不及防的被他压倒在地,望着风声中漆黑的滔天火海,眼神动了动。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盯着苗云楼的眼睛,连一瞬的反抗都没有。
苗云楼也盯着他的眼睛,消瘦苍白的手臂上骤然崩出肌肉的棱角,肌肉太过用力,连青筋都突突的露在外面。
他死死攥着手中那根细长的银针,银针分明轻如鹅毛,在这种捏到手指发抖的力道下,却沉重的几乎让人捏不住。
“冒牌货——去死——!!”
苗云楼没有任何犹豫。
他浑身上下压在“沈慈”身上,一只手死死扼制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攥着银针,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狠狠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