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巴山猎耕记 第380节

  这其中,有三个巡山人,是从保护区外边的山村招来的撵山人,以他们的腿脚,也只是勉强能跟上陈安,不由称赞道:“好腿脚!”
  陈安只是笑笑,也就是这两年进山频繁了,而且负重走远路的次数多,练出来了。要是换作以前,他也办不到。
  有的时候,陈安也会觉得,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些,但重生回来,总想过点不一样的人生,作为山里人来说,不逼自己,那就只能泯然于众,随波逐流了。
  等到返回到大熊猫被伤的地方,已经是后半夜。
  潘石玉教授干脆让学生将临时观察点搬到了箭竹林旁边的草坡上,几人就近守着大熊猫阿满。
  保护中心的人领到,剩下的事情,也不用陈安等人插手,他们给歪趔着后半身趴在草坡上的阿满打了麻醉,然后重新清洗伤口,缝合、上药。
  主治的医生直言,若不是陈安那番看似粗暴的操作,此时的大熊猫估计已经死了。
  别的不说,肠肚外露,很容易被刮破,也很容易招来绿头苍蝇之类的东西,进而感染,拖的时间长了,就流血也能让阿满毙命。
  算是陈安争取到了救援的时间。
  短暂地休息到天亮,十数人制作了笼子,将阿满装进笼子,四人一组,轮换着将阿满抬回保护中心观察休养。
  进山第一天就碰到这种事情,一帮子人都被折腾得够呛,第二天自然是干不了什么了,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四点。
  陆德方睡醒,钻出帐篷的时候,双腿都还在打颤。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帮子青年对陈安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陈安则是让他们烧了热水,将几只竹溜子烫毛处理出来,放在锅里让人看着炖煮,他自己则是领着猎狗去了对面的山林。
  跟着来回跑了那么远的六条猎狗,也需要好好补充一下,他准备寻只野猪犒劳一下它们,来得时候,他看到过那山岭有猪道。
  第427章 挺重情义的人
  “什么白,什么香,什么出土一杆枪?
  芍药白,牡丹香,天麻出土一杆枪。
  什么蓝,什么黄,什么长龙飞过江?
  秦艽蓝,刺柏黄,木通长龙飞过江。
  什么生在石崖上,什么无苗土里藏?
  石斛生在石崖上,猪苓无苗土里藏…”
  陈安走到谷地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山林里传来苍老的歌声,唱的是《采药歌》。
  这首歌陈安也会,当初李豆花在给他普及山中草药的时候唱过,一听到这歌,顿时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没有急着去寻野猪,而是寻着歌声往山坡上攀上去。
  到了半腰一片地势较缓的坡地,只见一大片匍匐而生的葛藤覆盖了周边山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葛藤间坐着抽旱烟,抽上两口就扯开嗓子唱上两句,满是沧桑的感觉,看到陈安领着猎狗从山林中上来,歌声戛然而止。
  陈安笑着迎了上去:“大爷,打扰到你咯!”
  “我就是瞎唱唱,干吼两句,莫见笑!”老人和蔼地冲着陈安笑笑。
  “啷个说是瞎唱,我觉得唱得挺好!”
  “好啥子哦!我一进山,整个山里就我一個,连个狗都没有,有时候也闷得慌,就一个人在那絮絮叨叨,自己哼给自己听。今天倒是好,碰到你了…看你样子是来撵山?”
  “我是陪一个教授和他的几个学生进山来考察,这会儿想去打只野猪,犒劳下我这几条猎狗。”
  陈安走到老人旁边,见他身侧放着五六根人手臂粗的葛根:“这些葛根粗的嘛!”
  老人笑了笑:“不算粗,不算粗,还有更粗的,有的比姑娘的杨柳腰还粗些!”
  陈安也笑:“那就不叫杨柳腰了,叫水桶腰!”
  老人顿时被逗得笑了起来,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油纸袋,挑拣着里面的烟叶,连带着自己那根用竹根制作成,已经红得发亮的好看烟斗一起递给陈安:“抽烟!”
  在山里头,不仅仅老辈人抽旱烟,就连二十多岁的青年抽旱烟也是常见的情况。
  尤其是撵山人、采药人,几乎都会抽。
  提神是其一,其二是,抽旱烟的人,蛇虫不怎么近身,关键时候,烟叶碎末和烟油也能拿来当药用。
  纸烟别说带过滤嘴的,就即使没带过滤嘴的纸烟,也少有人抽得起。
  而叶子烟简单,自己种上一小片,到时候将烟叶割回来,晾晒和捂,经历数次后,就能供上一年所需。
  老人看出陈安是个撵山人,以为陈安也会抽。
  陈安摆摆手:“谢谢大爷,我不会抽烟!”
  “不会抽旱烟也好,省得弄得一身烟臭味,女娃儿不喜欢!”
  老人也不勉强,将东西收了回去:“听你娃儿的口音,不像是我们这边嘞!”
  “我是蜀地桃源镇嘞…”
  “听说过!”
  两人简单地攀谈起着,陈安得知,老人是佛坪附近村子里的人,是个老农,这段时间农闲,不用再上工赚工分,抽空到山里挖些认识的草药回去,帮补家用。
  八二年的时候,分田到户已经普遍进行,家家户户都有了田地,忙完自家地里的事情,空闲时间也就多了起来,他直夸政策好,觉得自己能过上几年好日子。
  此时,山沟里下半部分是阴的,像藏着心事儿;上半部分是明亮的,那些在光亮中的杂树和山石都闪耀着欢快的亮光,像在波光粼粼的海上,阴阳交界处是一个很明显的波浪状,那是隔壁山巅的轮廓。
  不一会儿,两人就熟络起来。
  听陈安说起要去打野猪,刚好老人见过那群野猪:“我知道那群野猪在哪儿,就在山背后的靠近河边的野草地里,它们就住在那儿。
  前天我从那里经过,看到十多只野猪长条条地分三个树蓬蓬,躺在树木丛的泥窝里边,你往那边去找,肯定在。”
  老人的话,陈安是相信的,这倒省事了,省得沿着猪道追寻。
  “那谢谢大爷咯!”
  陈安起身要走,却见老人也不挖葛根了,将挖出来的几节葛根装蛇皮袋里背着:“我领你去,正好,伱要是打到了,分我点五花尝尝鲜!”
  陈安当然没意见。
  采药人进山多日停留,往往带来的东西简单,吃的也简单,通常上午饭食苞米面熬煮的糊汤和酸菜,到了晚上回到落脚的地方,会顺带弄些山野菜炒一下,偶尔喝点苞谷酒。
  在采药的时候,基本不吃东西,只喝水,山泉水。
  山上处处有泉有溪有潭有瀑布,多路溪水潺潺而下,汇成河,流下山去。
  在经过的一条岔沟就有小溪,水中有小鱼,半透明,活泼机警,不仔细瞧还真难以看见。
  老人说,这小溪里还有大鲵,可惜昼伏夜出,都藏进石头旮旯里去了。
  水边红蓼和芦苇最多,红绿相杂,风吹草动,气象茫茫。
  陈安爬在溪边河石上,撅着屁股喝了些些水,一股子清甜,还有些许微凉,感觉很舒服,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用手背一抹嘴。
  老人也喝了些,继续领路上前,到了半腰的时候,将背着的葛根放在地上,空身前往,准备领陈安打了野猪后回来再带回落脚处,反正山中无人,也丢不了。
  大约一刻钟左右,陈安在老人的带领下,到了山背后向阳的山沟边,站在高处,指着山沟边一处长了不少芦苇杂草和灌木的弯拐:“野猪群就在那儿,我腿脚笨,就不跟你下去了,省得惊动野猪,你不好打猎!”
  看样子,老人也懂不少撵山的事儿。
  陈安点点头,领着猎狗朝着那弯拐处摸了下去。
  果然,下去没多远,招财就发出了呜呜的凶声。
  陈安知道野猪群还在那里,他冲着几条猎狗发出指令,让它们定坐下来,自己提着双管猎枪,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去。
  在大林子边缘的时候,他看到十多头野猪在灌木下的泥窝子里躺着,只有几只花毛猪崽和两只黄毛哼哼唧唧地在周围翻拱。
  有这样好打的野猪稍有,他又悄悄靠近一些,藏身在一棵青杠树后,选了一头六七十斤的黄毛,瞄准后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那黄毛应声而倒,而其它惬意无比的野猪一下子惊跳起来,哼哧叫着,领着猪崽一溜烟的顺着河沟往下跑了一段,然后拐向左侧的林木。
  听到枪声,跟着扑下来的几条猎狗也被陈安叫住,没有再去追撵。
  他走到那头黄毛旁边,将它拖到空旷处,取了杀猪刀剥皮取肉。
  不多时,老人也跟了下来帮忙,陈安留了一条后腿,准备带回观察点,另一条后腿和难得打理的猪肚猪心,则是给了老人。
  其余的肉,紧着六条猎狗吃个饱,到最后,倒也没什么剩余。
  两人这才带着肉一路返回,到了老人放葛根的地方,老人邀请道:“娃儿,到我那里去喝茶,不远,我就往横里一点的蛤蟆洞落脚!”
  陈安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看到什么洞,只看到半坡上几块屋子那么大的山石支棱着,还有一道崖壁。
  见确实不远,时间也还早,也就点头道:“要得!”
  没几分钟,陈安到了老人所说的蛤蟆洞。
  确切地说,这是一处平整的山崖,几棵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山松下有几块石头垒砌的灶台,上面放了一把熏得漆黑的水壶,旁边的树上挂着个黢黑的铁鼎罐。
  就在旁边,有一个蛤蟆状的巨石,和几块山石堆撞在一起,形成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石缝,蛤蟆肚子底下有垒得整整齐齐的干柴,雨淋不着,干柴里藏着茶叶和茶碗。
  老人打水、生火,煮茶,茶好了,招呼陈安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开喝。
  那茶是真香啊!
  陈安只觉得茶香入口,人一下子舒展开了。
  捧着茶碗,看着下方的苍翠,夕阳照耀下,煞是漂亮,山风一吹,昨天的奔走所带来的疲惫,顿时散尽了。
  “好茶!”陈安由衷赞道。
  老人道:“这其实不是茶叶,是我用杜仲的叶子炒制的,有类似茶叶的香气,喝了能提神,味道还不赖…可惜,老乔没在,他也好这一口。”
  “老乔?”陈安有些疑惑地问。
  老人望向远处,微微叹了口气:“他是另一个村的,是个药客,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喝茶,这些茶碗、煮茶的壶还是他留下的,我负责带茶,他负责煮…他已经没在好几年了,那次进山的时候,和我一起采药,遇到了一只黑娃子,他没能跑掉,唉…”
  客,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词汇。
  在山里,凡是带上客的,必然是在某一方面有独到之处的人。
  就比如刀客,那必然是用刀有相当造诣的人。
  而药客,那就是采药很厉害的人了。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我每年或是在夏季,或是在秋季收完庄稼,都会到这里来住上一段时间,一方面是采点药材,一方面也是来看看这老伙计。”
  陈安顺着老人看的方向看过去,见石崖下竖放着一块山石,山石很普通,但前面放着几个果子,还有些纸钱燃烧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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