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为了配合当晚的气氛,圣所甚至搞了一场小型人工降雪。温述的皮鞋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但事实上,为了不弄脏昂贵的衣裙和鞋子,大多数人都从连廊进入会场,除温述外几乎没人走外面。
  南佳树不在意几套衣服鞋子,当然乐意陪温述一起走,叶子在他身边打滚。
  温述走进大门,听见了喧哗的人声,马上有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迎上来和他热情地寒暄。但这是一场属于学生的狂欢活动,基本上不会有不识趣的领导前来凑热闹,因此当温述看见李弥时,感到有些意外。
  男人一身笔挺的棕色西装四件套,独自坐在角落里,因为学生们大都不认识他,因此没人打搅他的清静。烛火映在李弥的侧脸上,他抬头和温述对视一眼,没有起身,用眼神示意温述独自过去。
  温述看向南佳树,“陪你到这了,你不是说找了舞伴吗?还不快过去。”
  当南佳树用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盯着温述瞧时,温述感到大事不妙,自己最初就不该陪他来会场。
  南佳树委屈道:“温述,你真的不能当我的舞伴吗?”
  温述反问:“所以你根本没找舞伴?”
  “……”,答案很明显了。
  温述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还有事不能奉陪,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身前的南佳树突然单膝跪地。他面颊涨得通红,眼睛里似乎还有过于紧张激动导致的水光,连棕色的瞳仁都微微颤动着,“温述求你了,做我的舞伴吧。”
  温述嗡的一响,下意识要把他拉起来,但比他的动作更快,周围立即掀起了一阵阵惊呼。
  “太浪漫了吧!在毕业舞会上求婚!”
  “天呐,太勇了大兄弟!”
  “不是,你看向导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
  温述惊恐地看向四周,“不……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他只是……”只是想要找个舞伴啊!
  但温述的声音完全被“在一起”的呼声淹没了。
  天呐!他哥南风巽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弟弟就傻得冒烟啊!他哥在圣德里安绞尽脑汁都不能扳倒温述,南佳树灵光一现就让温述陷入绝境!
  此时南佳树也终于发现了他单膝跪地动作不妥,脸色红得要爆炸,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朝围观的人群吼,“你们别起哄,我就是温述当舞伴,不是求婚。”
  马上有人反驳,“圣所连一只路过的狗都知道你喜欢温述,就不要做无力的辩解了。”
  恰在此时,舞池里换了一首节奏劲爆的乐曲,而大门又一次打开了。不少人看到来人,惊呼一声向着门口涌去。
  李铭钺现身大厅之中,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簇拥在门口的混乱人群,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两股人流对冲,霎时间将温述和南佳树冲散,温述顺势汇入人流中脱身,可没走几步就被撞得东倒西歪。
  温述犯难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回头,发现是李弥。
  “跟我走。”
  温述就这样被李弥拉着挤出了人群,来到了楼上一个空旷的房间。温述进去,看见李弥随手锁了门,他一下就警觉起来。
  “等等,你锁门干什么?”
  李弥面容严肃地走过来,拖过来两把椅子示意温述坐下,道:“当然是我们之后要做的事,不适合让其他人看见。”
  “哈?!”
  不是他想得那样吧!不是什么power and color 的交易吧?不会是性.压抑到了极点后终于要在今天爆发了吧?
  李弥率先坐下道:“你一个月前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温述,给我做精神梳理吧。”
  温述一愣,想起来自己一个月前在游船上和李弥说过的那一番话,方才缓和了神色,“是正经梳理吗?”
  他知道李弥今天为什么会来了,原来是奔着他来的。
  李弥疑惑地歪了歪头,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灰狼,“你还想不正经的?可是我今天赶时间,恐怕不能让你尽兴。”
  温述连忙摆手,“我现男友一会儿还要来,我怕被捉奸在床。”
  温述不再多说,直接一把将两米长,半人高的灰狼薅了过来。谢安年神出鬼没也不给个准信,这头一定要速战速决。
  灰狼幽绿的眼眸盯着温述,伸出湿润的舌头舔温述的脸,长年累月精神雾霾的折磨让他眼神疲惫,毛发黯淡,但当它看到温述时,眼中立即燃起了如饥似渴的渴求的光芒。
  几乎在温述手掌触碰到灰狼的瞬间,李弥唇间就不可抑制地泄露出一丝呻.吟这一次他没有再隐忍,因为整个房间只有他和温述两个人,起码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温述是属于他的。
  将精神力扎根进那片迷雾笼罩的雾都,温述发现李弥的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到底是c级哨兵,精神域的广度不大,便于梳理,但当温述的眼前一闪而过蜷缩在霓虹灯牌下的小小少年时,还是停住了脚步。
  温述先是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给你的狗取了什么名字。”
  李弥颤声纠正,“它是狼。”
  温述撇了撇嘴,感受着自己掌下皮毛的温度,耍赖一般道:“都是犬科,我说是狗就是狗。”
  李弥只能无奈地说了句好。
  “快说,它叫什么名字?”
  李弥的难扼地绞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宽大的椅子上滑下来,他呼吸粗重,眼眶赤红,已经不知道温述的精神梳理是让他更爽还是更痛,“你梳理完……梳理完我告诉你!”
  温述果断拒绝,“不行,你白嫖怎么办?必须现在告诉我!”
  李弥大概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温述此时这么“不近人情”,简直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快点告诉我。”
  温述突然猛掐了一下灰狼后颈的皮肉,灰狼立即发出了不适的呜呜声,但温述手下激烈地挣动一下,可是怕伤到温述,它又很快安静下来。此时李弥和自己的精神体共感,原本就脆弱的神经差点被温述搞崩溃。
  李弥最终屈服在温述的淫威之下,自暴自弃吼道:“风信子——他叫风信子!”
  温述最后看了一眼李弥精神域内的少年,转身走进了旁边一间半地下室内的花店,几分钟后,他捧着一束蓝紫色的风信子走了出来。
  “诺,给你。”
  小少年看着积水中的倒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猛地抬起头,入目是一双被笔挺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接着是礼服下摆和一捧被雨水打湿的风信子。雨水沾湿了青年精致的蕾丝袖边和领巾,洇湿了他清俊的眼角眉梢。
  温述将花往前送了送,让少年双手捧住,隔着花和他对望。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小朋友。”
  男孩碧绿的双眸盯着他,“我没有家。”
  “你妈妈呢?”
  “生病死了。”
  “生的什么病?”
  “艾滋。”
  温述一时语塞,转而问道:“那你爸爸呢?”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
  温述听了更加糟心,他料到李弥一定有个不幸福的童年,但也没想到凄惨到了这么个地步。看他一身破衣烂布,连鞋都没有,赤脚踩在污水坑中,酸度超标的雨水就这样火辣辣地打在小孩娇嫩的皮肤上。
  温暖干燥的布料落在头顶,隔绝了刺骨的雨水。少年怔怔地看着温述脱下了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盖在了自己头顶。随后他又呆滞地看着男人脱下了自己的皮鞋,似乎在等自己穿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什么都没有,报答不了你的。”
  少年已经很疲惫,他已经无力思考,即使这个男人要他的器官,要他的身体,甚至要他的一条烂命,他也无所谓了。他裹紧身上的外套,那个男人残余的体温附着在布料上,温暖到让他恨不得就此一睡不醒。
  温述见少年没有一点动作,干脆自己半蹲下,抓住少年伶仃细瘦的脚踝,帮他把鞋子套了进去。少年刚开始还如受到惊吓的小兽,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任由温述摆布。
  温述蹲下了,和少年平视。少年注意到温述把鞋给了自己,但自己就没有鞋子穿了,于是问道:“你不冷吗?”
  温述回答:“精神体是不会冷的。”
  少年迷惑地看着他。温述站起来,“如果你在自己的精神域都感到寒冷,一定是因为生病了,下次不要讳疾忌医哦。”
  少年迷茫地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
  他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那娇嫩的花萼,似乎害怕将它们弄伤,像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地嗅着那在细雨中邈远而幽邃的香气。
  下一秒他再抬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身前的已经无影无踪,他噌地站起身,惊恐四顾,却再也没有找到男人的踪迹。
  远处的天空中,本昏暗的高塔亮起一盏盏明灯,驱散了那些似乎永不会消散的沉沉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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