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李铭钺有些许烦躁,他清楚地知道这烦躁的来源,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而更可悲的是,正因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名向导,深知眼前这名向导的本性,能预料到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句回应,才如此痛苦。
手上力道加重,“温述,我是故意的。”
温述愣了愣,“为什么?”
李铭钺简直懒得回答那对正常人而言过于愚蠢的问题,几乎咬牙切齿,死死盯着他腮边的触目惊心的红痕,“因为我在羞辱你,温述。”
温述低头思索了一秒,才抬头问:“为什么?”
李铭钺终于可以畅快地笑了,“这就是报复啊,你在我的订婚宴上羞辱了我,我总该以牙还牙报复回来吧?”
“温述,你觉得我脾气很好吗?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吗?”
第70章
化妆镜上带状灯发出的光刺得温述的眼睛有些胀痛, 他眨了眨眼,刚要说什么,就见一名学生急匆匆地跑进来。那名学生看见房间里的场景, 他先是一愣,眼神游移在两人身上, 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对李铭钺说:“学……学长, 该你上台了。”
李铭钺没有动作, 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温述。
那名学生鼓足勇气又催了一遍, 方才得到李铭钺的回应。
“滚!”
s级哨兵的威压让那名学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见就要哭出来了, 可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即不敢走,也不敢不走。
“李铭钺, 你在这里磨叽什么呢?”
是突然走进来的苏准衣救了已经浑身虚脱的学生。
“你先出去吧。”
那名学生如获大赦,立即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在苏准衣严肃的目光下,李铭钺也不情不愿地收起了一张臭脸,收回捏着温述下巴的手,挺直了腰板, 对苏准衣点头示意,行走带风地走出了后台。
苏准衣也看到了坐在镜前的温述, 眉头蹙起,提醒道:“你也把口红擦擦,一会还要露脸,别给我丢人。”
幸好苏准衣没过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温述答应了一声,用卸妆巾蘸着卸妆水把弄花的口红擦掉了。
他没有再补上口红, 经过几次蹂躏的嘴唇红艳艳的,反倒比涂上浅色口红时的色泽更加鲜艳。苏准衣守着后台,掐表看着时间,提醒温述上台。
温述路过站在门口的苏准衣时,小声道:“其实您不用担心我们会打起来的,我和他都有分寸。”
温述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气得苏准衣头一昏,要不是顾念圣所在外的光辉形象,简直想当众给温述来一脚,他没好气道:“有分寸?我看你是忘了这俩字是怎么写了!比起李铭钺,我更怕你温述光脚不怕穿鞋的!”
温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心想自己现在在别人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幸好后台的风波对他没什么影响,大家都是体面人,尤其是李铭钺这种精英阶级出身,大庭广众之下李铭钺也不可能像疯狗一样咬死他。在毕业典礼上,站在中央白塔高层,各卫星塔代表,军部高层面前,代表全体毕业向导演讲是个大场面,不能有一丝怯场,更不能有一丝纰漏,但大场面他见多了。
时间已是正午,圣所的学生经过连番又臭又长的演讲轰炸,已经倍感疲倦,有甚者已经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但在温述站在主席台上时,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一缕阳光照在温述的面庞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姣好的面容带着一种天生的神性,他垂目看向众人时,所有人只感觉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扫过。
太阳光的直射让温述刚刚做过手术的双眼有些许不适,但他依旧目光平和坚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尊敬的各位师长、同袍们,我是温述。”
这一篇冗长演讲的主题无非是赞美圣所,赞美塔,赞美人类,赞美是一项艺术,而温述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坐在高台上的领导们已经是久离沙场的老狐狸,与显现疲态的学生们不同,他们依旧神采奕奕,面容饱满,与同僚打着漂亮的官腔,对崭露头角的年轻时做出恰当的评价。前几名学生代表尤其是李铭钺出场的吹捧盛赞相比,当温述出场时,他们的脸上展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谁都知道温述是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向导,若不是他能幸运地觉醒如此高的等级,哪怕他再优秀,也不会拥有走上主席台的机会。并且,温述前一个月的逃塔事迹在白塔内部已经人尽皆知,让一个被记了过的向导演讲,已经是冒险之举。
而且结合他之前的行为,他演讲说出的内容,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但当他们发现,当温述做完演讲后,底下学生的掌声比任何一次都热烈时,不少人脸上浮现出了意外神色。
有人不解地问:“他在学生群体里的号召力很强吗?”
马上有人摇了摇头,“不过是稿子写得讨巧罢了。”
“我倒没看出来。”
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因为他象征着希望。”
听到这句话,一些<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老资历随即出言嘲笑,但一看见说话的人是谁,都犹疑了几分。
刚才说话的人是中央白塔现任领袖的独子李弥,原本不过一个小小的科长,现在却今非昔比,在短短几个月里一路高升。
马上有心思活络的人应和着发问:“李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弥反问道:“你清楚现如今圣所生源的比例分布吗?”
那人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我不负责这个方面,不了解具体的数值,如果是几年前的话……”
李弥打断了他的话,“只有15%来自中央白塔、盘古塔、燧人塔、暮光塔的上城区及塔上,剩下的85%都来自下城区以及边远地区。当然,变种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进入上城区及塔上成为精英阶级的一分子,所占人口比例也更大,但不是每一名变种人都能如愿诞下变种人,继承他们的衣钵,拿中央白塔举例,哨向入学率每年都在减少。”
话说到这里,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还不明白的,也混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李弥接着道:“这意味着,圣所每年都在从下城区以及边远地区吸纳更多的生源,而这些学生大多出身平民阶层,一入学就要背负高昂的助学贷款,或是与各大军事机构、研究院所、大型企业签下条件严苛的协议,才能获得一个入学名额。对于这些学生来说,毕业并不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而意味着离开圣所庇护之下的伊甸园,前往一个残酷的世界。他们如履薄冰、刀口舔血,做着最危险的工作,也可能无法偿还身上背负的贷款。”
“当他们意识到这是一笔用生命也填不平的账时,会发生什么呢?极端的压迫必定换来彻底的反抗。为了避免情况发生,我们不得不选举出一个能代表广大群众利益的人站出来。这难道不就是,你们选择一个‘污点向导’站在台上的理由吗?”
“为了防止他们把墙壁凿穿,在密闭的空间里注入一口稀薄的氧气,给他们虚假的希望,殊不知当这一口氧气耗尽,他们已经被送上了消耗品的熔炉。”
李弥话说完,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他这一番话实在打所有人的脸,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放过。
“李处长,你这话未免有些绝对。”
他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态度倒是很恭敬,“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建议,既然大家各处其位,那便要各司其职,诸君共勉。”
“哈哈哈……共勉共勉……”
离李弥最近的人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李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这一页给翻篇了。要不人还真以为是那位有了什么动作,可别学什么燧人塔搞什么大清洗,到时候就真是一片字面意义上的尸山血海了。
温述刚从台上退下,就又被请了回来。
摄像头360度无死角地记录着典礼的每一个细节,将存储到电子信息库里供后来的每一届学生浏览。
于是乎,脸上带着温润微笑的白衣向导,和面沉如铁像欠了他八百万的黑衣哨兵的握手录像,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
定格三秒,微笑,松手,转身,温述立即趁机松了松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丫的死哨兵,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把他手攥得生疼。
上午的典礼结束,下午的时间留给学生们休息,而晚上还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毕业舞会,而舞伴的挑选一直是广大毕业生们近些天最关注的事,大多数人已经提前一周选好了舞伴。
温述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接受任何邀请,因为谢安年已经把这个位置预订了。礼服是两天前空运过来的,但温述还没来得及看。
谢安年给温述发消息,说自己可能会晚一些到。
最后温述是和南佳树一起去往会场的,会场选址在整个圣所最大的礼堂,那简直是一座呈银白色流线型的巨大宫殿,周围被蓝色鸢尾花和瀑布般的银莲花所簇拥,金色大门开启的刹那,美妙华尔兹乐曲流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