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言毓琅听得心头发酸,便把他的手腕握在手里,边揉边闲谈似的轻轻说:“为什么还是进宫去了?我早劝过你不要这样做,断了退路,图什么。”
  萧临衍轻笑出声:“图什么……我在那个金殿上当了一辈子傀儡,战战兢兢,只有今天是痛快的。还能有这么一天,不是很好吗?”
  言毓琅侧头看着他。远处的炮火声愈演愈烈,火光将两个人的面容都照亮了。他忽然微微倾身说:“殿下,跟我走吧。我在城外设置了人马接应,留了两个假身份放在许州。你我趁乱离京,做一世布衣百姓,再也不回京城了。”
  “你啊,也只有你会替我安排这个,”萧临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来不及了,我既入此局,就走不了了。我们就算是出去了,带着你躲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便不信山穷水尽!”
  言毓琅摇了摇头,还要再劝:“殿下……”
  萧临衍却坐起来,倾身抱住言毓琅,在他耳边道:“毓琅,当年虽然是我逼迫你,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有真心。你知道吗?”
  言毓琅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看不见看不见萧临衍的脸,只能看到远处的弯月。今日是月初,上弦月细若弯刀,莹白明亮,静静地映照着人间的阴谋和杀戮。
  他说:“殿下,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后悔过。”
  萧临衍像是笑了笑,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又说:“好。你去太子府替我办一件事,就在那里等我,我会去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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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珠沉
  夜色如墨,城中杀声愈演愈烈,火光四起,燃亮天幕。黎越峥率人从西门攻入,一进来就遭到了强烈抵抗,双方在巷中僵持不下,鲜血染得地砖看不清颜色,被冲刷了一遍又一遍。
  言毓琅带人回到太子府,府里早就人去楼空,在兵戈四起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寂静。太子书房里陈设一如往昔,甚至淡淡的熏香味还没有散去。
  身居东宫十余载,他立在屋里不由五味杂陈,又见桌上多了一封信。他拆开看,是太子妃留下的和离书,太子妃出身高门,早知情势不对,回母家已有月余。
  言毓琅匆匆扫过,叹了口气,把信随手烧了,在书架上翻找起另一样东西。
  他把最上层的抽屉卸下来,中间有道夹层,这地方连他也没有动过。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信封泛黄发脆,翻过来背面字迹隽秀,却不熟悉,上书衡国公亲启五个大字。信封开着,已被看过。
  他心里一跳,想要把信拿出来看。他打开封口,还没来得及拆开,便听嗖嗖嗖三声,三枚梅花镖破空而入,直指他的面门而来。
  言毓琅闪身便躲,梅花镖追着他的衣袖扎在书案上。他站住拔剑而挡,却不料又一枚镖从暗处射出来,迅捷如风,割断了他的头发,随即铛的一声钉在黑色大漆的屏风上,颤动的梅花在灯烛下闪着金色。
  他把信稳妥地在怀里收好,便见珈乌走进门来,只身一人,一身红衣格外耀目,笑道:“指挥使,好久不见。”
  言毓琅以剑点地,冷冷道:“东宫空荡无人,珈乌殿下还亲自前来,是来看热闹的吗?可惜了,热闹都在外面,这没什么好看的。”
  珈乌道:“听指挥使的意思,这是在怪罪我了。这可是好冤枉的一件事。兵我借了,人我也帮了,哪一件没让东宫得偿所愿?指挥使现在还要怪我。”
  “殿下这是要和我算明账了。”言毓琅道,“你打的一手好算盘,一场战事把东宫和黎家都算计了进去,却和三殿下共收渔翁之利。今日故地重游,站在太子的书房里,还敢说冤枉?”
  珈乌一笑道:“你们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兵不厌诈,愿赌服输。指挥使,这局是谁给你指的明路,你哥哥吗?”
  言毓琅皱起眉,提剑欲走,却被珈乌用刀挑起了下巴。他脸上的笑意不见了,神色如同刀锋一般冰冷:“我不是来看热闹的,你刚刚拿了一件东西,应该交给我。”
  言毓琅冷笑一声:“珈乌殿下,我提醒你,不要贪得无厌。”
  珈乌道:“是太子让我来的,他把这封信交给我了,这是他的保命符。”
  言毓琅眯起眼睛看了看他,手臂忽然猛地向上一提,重重的击在珈乌的下颌上。珈乌吃痛,下意识地松了手,言毓琅闪身便走,破门而出。
  一柄匕首紧跟着掷了出来。言毓琅只听身后冷锋呼啸,冰凉的铁器在下一刻穿透心肺,致命的剧痛蔓延开,将一切都冲淡了。他望向远处的高楼,周围的一切再也看不真切,无声地伏倒在地上。
  周之渊眼前蒙着束带,双手双腿都被绑着,屈着身子缩成一团。四周逼仄,他的头抬不高,稍一伸展便会撞到头。
  四周格外寂静,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一片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倒是不害怕,城中的动静他听说了,只是有点心里没底。宝团悄悄地从他衣襟里探出脑袋,爪子搭在他肩上,在他下巴上舔了舔。
  “嘘……”周之渊安抚着猫,“不要出声,会没事的。”
  屋门猛地被推开,室内寒冷,冷风跟着席卷进来。周之渊听到太子的声音,像是拎着个什么人往桌前一掼,骂道:“东宫太子依律可调遣临近州府兵马,尤大人,从这兵部大堂上把你的钤印拿出来。”
  周之渊用下巴碰了碰宝团的头,示意安静,又往后缩了缩。
  地上滚着的人是尤昌,灰头土脸狼狈不已,一身官服被剐得破破烂烂,一看就是从街上逃亡回来的。他刚爬起来,萧临衍尤不解气,抬脚就踹。
  尤昌跪着矮身躲过,连声喊了两句太子饶命,又道:“调兵令现在都由马尚书亲发,那尚书钤印天天挂在他老的腰带上,小的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啊。”
  “你糊弄谁呢。”萧临衍道,“调北关的兵要尚书亲发,调个州府卫队,你的侍郎钤印够看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老子还没被废,东宫好吃好喝地供了你兵部小二十年,养条狗也能见着肉了,你跟我玩这一套?”
  尤昌伏地诺诺不言,萧临衍还要说话,只见堂外火光四起,重重火把映过窗上明绢,在黑暗中闪烁。
  “这么快就追来了,”萧临衍向外看了一眼,向尤昌道,“把那小子拖过来。”
  下一刻,正堂门栓被霍然撞断,周之渊被拽得站不稳身形,眼前的束带被用力扯掉,屋内火光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一柄匕首紧跟着压在他的颈上。
  他屏住气向门外看去,只见阎止提步踏入,手中长剑在地上留下一长串血迹,一滴一滴地渗进古旧的地砖上。
  阎止道:“太子殿下,你的三千亲卫均已伏诛,二百陵卫被捕,正押在皇城外要问斩。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还想着往外借兵,借到了就能赢吗?”
  萧临衍一笑:“阎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傅家驻守北关,拥兵自重,还不是因为手里握着三十万人马。亲卫养尊处优,陵卫老弱病残,指望他们能干得了什么?”
  阎止道:“你从没上过战场,根本没有统御士兵的能力,这场计划原本就是为了扳倒东宫。萧临衍,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萧临衍换了个姿势,双腿叉开坐下,把周之渊拉在身前:“用不着你来指点我,滚出去!”
  阎止走近两步,问道:“你出宫之后见过言毓琅了吗,他在什么地方?”
  萧临衍抬着头看他,目光锐利凶狠,笑道:“他去太子府取他父亲的东西了。阎大人,我还是喊你萧临徵吧,衡国公府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以为是父皇发癔症了?这么多年了,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毓琅想知道,我相信你也想知道,不问问我吗?”
  阎止乌黑的眼珠钉在他身上,过了半刻才说话:“城内混战,太子府龙潭虎穴,你让他去是什么居心?当年事情的始末我比你清楚,国公府上上下下死了几百人,我从未有一日不背负着这些冤魂,可是我从没后悔过……”
  “……但是现在,我真后悔纵容他相信你。”
  萧临衍大笑起来,手里的刀在周之渊颈前一提,喝道:“都退出去,不然我杀了他!”
  阎止眉目冷肃,挥剑冲着他面门便刺过去,萧临衍下意识便要去挡。借着这个空隙,阎止腕上的袖箭呼啸而出,射穿萧临衍持刀的腕骨,两侧的傅家亲卫一拥而上,将他反剪着手摁在地上。
  “萧临徵,你不得好死!”萧临衍竭力仰起头,声嘶力竭地痛骂,“你残害血亲,搅乱朝堂,你才是朝中的佞臣。我告诉你,毓琅今天要是有什么闪失,都应该算在你头上!”
  他被押着越走越远,正堂里安静下去。阎止抬起头来,快步向周之渊走过去:“不怕,没事了,伤着哪儿没有?”
  “我没事。”周之渊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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