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萧翊清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示意没事,用口型道:“不用。”
  “好,好。”黎越峥摸索着去握他的手,心绪依旧剧烈地起伏着。他不想让萧翊清看出来,挪开眼睛没话找话,把眼前的事情支开,“凛川他们刚走,他刚才还问起你,我让他不要担心。你要是想见他,我找人叫他回来,应该还没走远。”
  他说着,手被萧翊清反握了一下,手心被敲了敲,示意他凑近。他附耳过去,萧翊清虽是气声,但竭力地说:“……毒……不要查……”
  黎越峥知道他看见了,于是半探起身,手肘撑在床上,声音里压着喷薄的怒火:“告诉我,是翁觉做的吗?”
  萧翊清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他缓过劲来,抬手摸在黎越峥的脸上,就势轻轻拉近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黎越峥在迷蒙的热意中听见他说:“不查……我只要你。”
  牢房内火光通明。后墙上开着一扇小窗,一道日光从中洒进来,照在南裕苓脚下。
  南裕苓低垂着头,靠在椅背上,如同以往一样,仍旧一言不发。庄显及被关在御史台,刑部缺了主事的人。几位侍郎见识过阎止的厉害,一应裁断不敢插手,便由得他自行安排。
  此时再提审南裕苓,牢里只有他们两人。
  阎止走到他面前,将一纸画像放到他面前:“翁觉死了,你们相识一场,我想着还是要告诉你。”
  南裕苓猛然抬头,他须发皆白,此时已经乱蓬蓬的。一双浑浊的眼睛血丝密布,死死地瞪了过去。
  阎止站在他面前:“他死在郊外,身上穿着东宫的陵卫服,背上插着禁军的白羽箭。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让他死呢?”
  南裕苓双唇发抖,目光从阎止脸上落到画像上,突然爆起,嚎叫着将画像用力扯烂,扔得到处都是。锁链在椅子上砸出沉闷而刺耳的响声,狱卒闻声而来,在外高声道:“阎大人?”
  阎止摆手让他们下去,自己拖了把椅子,在南裕苓面前坐下:“翁觉知道黎家太多事情,他死了意味着什么,南大人比我清楚。你也知道京中最近不太平,数头一件事就是周丞海的案子。说起这件案子,你和庄显及不过是被人推出来顶罪的,翁觉比你们重要。但他死在你们前面,你觉得是为什么?”
  南裕苓狠狠地盯着他,半晌终于吐出数月来的几个字:“灭口。”
  阎止摇了摇头:“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翁觉死了,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黎鸿渐打算完全放弃这桩旧案,杀掉翁觉,再把你和庄显及推出去。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翁觉前些日子还在替他办事,那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什么?”
  阎止道:“黎家已经控制不了这个案子了。”
  南裕苓登时变色,一双眼睛猛然瞪大,怒道:“你胡说!”
  “翁觉前些日子频繁出入于东宫,显然双方是在共同谋划什么。可现在他被套上了东宫的陵卫服一箭射死。”阎止道,“太子攀附上了黎家的荫蔽,缓过气来却立刻反咬一口。而这样做的结果,东宫不但没输,反而让黎家略逊一筹。”
  南裕苓嘶声道:“太子出尔反尔,不足与谋!”
  “南大人,”阎止向后一靠,端详着他,“黎鸿渐自顾不暇,只得放弃旧案,你和庄显及还是要被推出去。南大人,等了这么久,黎鸿渐杳无音信,以你的敏锐不觉得奇怪吗?”
  南裕苓听了,竟然咧开嘴笑起来:“就算被推出去,我也没什么不甘心的。我受过黎大学士的恩惠,回报一二是应当的。”
  “我倒是想问问世子殿下,”他说着,却抬眼看向阎止:“你披了张人皮混迹朝堂,竟然一点也不心虚害怕。你算计了衡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条性命都断送在你的手里。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有人找你索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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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键盘坏了,打字费劲程度增加 200%,又到了三年一度修排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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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弃子
  阎止从椅子上豁然起身,单手钳着他的下颌,向后用力拗过去。
  南裕苓听见自己的颈骨咔得一声脆响,剧痛紧跟着蔓延上来。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下颌骨要被生生捏碎了。后颈被抵在椅背上横梁上,颈骨咯吱作响,被压迫成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弧度。
  阎止贴在他耳边,慢慢地说:“南大人,我让你在牢里好吃好喝地住着,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庄显及审问你是逢场作戏,我知道,没和你计较。但要是想让你死,办法也多的是。”
  南裕苓徒劳地张着嘴,发出嗬嗬的粗喘声,牢房里闪烁的火光倒着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的下颌如同被铁钳夹住了一样,颈骨隐约爆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折断了。
  他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攫住了他。
  阎止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这时才开口问道:“你在刑部大牢里见过翁觉。他和你说什么了?”
  南裕苓涨红了脸,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两声似人似鬼的叫唤。
  阎止松开手,他的身子顿时往前一倒,双手捂在颈上用力地倒着气,过了片刻爆发出一连串咳嗽,像是要把肺吐出来。阎止在一旁冷眼看着,抬手示意狱卒退出去。
  等牢里静下来,南裕苓的背更佝偻了。他双手撑在桌上,慢慢抬头道:“翁觉是来过一次。先前在许州的时候,我和大学士通过他传消息,回京之后来不及见他,他便入狱来找我。”
  他说着停了一下,喘了口气,又道:“他说,东宫见利忘义,出尔反尔,他来往与黎家与东宫之间,被杀是早晚的事。”
  阎止问:“翁觉跟随黎鸿渐多年,也算是亲信。东宫出尔反尔和他并无关系,难道还要迁怒于他?”
  “世子哪里知道,草芥的性命不是性命。”南裕苓冷笑了一声,“事情成了我们还有利可图。要是不成,对双方来说他就是唯一的知情人,等哪天落到我这个地步,守不住秘密了,岂非后患无穷?”
  “黎鸿渐靠不住,南大人的忠心也是有限的。”阎止坐回他对面,“翁觉许诺过你,事情一了就想办法接你出去。他要是死了,也会有人替他帮你办这件事。可是南大人想想他的下场,翁觉尚且死在城外,再托付给别人,还能有几分可信?”
  南裕苓被说中隐忧,缄口不言。
  阎止又问:“翁觉在黎家与东宫之间往来,眼下太子离京,言毓琅关在刑部,他去什么地方见东宫的人?”
  南裕苓抬起头,从斑驳的乱发间看着他:“阎大人,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和大学士作对,于你没有一点好处。”
  “南大人是想提醒我,还是给自己找后路?”阎止反问。
  南裕苓神色颓然,说道:“黎家在城外还有一处别院,翁觉之前去过几次。至于现在还用不用得着,我就不知道了。”
  新月如勾,傅行州回来时天已全黑了。
  皇上今天把他叫进宫去问陵卫的事,萧临彻照例也在。周承海旧案重审,众人都没能过好年,紧跟着又出了人命案子,殿上的气氛格外压抑。皇上听他们辩了半日一言不发,突然把翡翠珠往桌上一扔,两人一起噤了声。
  “年后京中便再没有消停过,京畿失察,禁军失当,你们两个在这儿吵破了天有什么用?”
  萧临彻道:“父皇问的是,死者既已具名,首当其冲就应该找黎鸿渐问个明白,傅将军迟疑多日,为何不登黎家的门?”
  傅行州回禀道:“臣已查明,翁觉死之前几日都不在京中,此前更有数日不曾返回黎家。若要查清死因,还需查明他这几日都做什么去了。若此时去问大学士,无异于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萧临彻笑道,“如此一说,傅将军已觉得大学士与此事难逃干系,要先一步避嫌吗?”
  “三殿下。”傅行州看向他,“殿下不知此案详细事由,还是不妄加揣测为好。”
  “行了。”皇上打断两人的争执,“在这儿吵得挺欢,查个死人查不明白。一个糊弄事,一个装哑巴,等着朕赏你们呢?”
  两人敛目低头,谁也不再说话了。
  “长韫,”皇上把傅行州点出来,“此事朕交给了你,便由你管到底。太子不日回返,皇陵离城里有二十余里,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你务必要在太子回返前,把案子查清楚。”
  傅行州走到院门外。昨夜起了北风,院中白梅散落一地,堆叠如雪,月色下隐隐散着幽香。傅行州被这清香沁着,心也静了,停住步子折了一支高处的白梅。
  他转过月亮门,便听见一阵清越的琵琶声。阎止一身白衣坐在廊下,怀里抱着凤颈琵琶,手下是一曲清淡平和的小曲。
  傅行州立在门下望过去,月光照在阎止身上,如同映出上好的美玉。长命锁悬在他颈上,正中间的一颗红宝石格外鲜艳,随着动作轻轻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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