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如今黎越峥坐镇一方,偶尔回京也不与黎家往来。只是黎太后的面子总不能不给,召他进宫还是要去的。
  傅行川给他倒酒:“太后娘娘也老了。你这么多年才回京一次,她心里惦记你,别再吵架了。”
  “黎家没了太后就是一个空架子。她拉着我,是想给黎家找一条后路。”黎越峥道,“她的盘算我没兴趣,只要阿清平平安安的,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
  傅行川拿起杯子,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对了,”黎越峥道,“这次进宫,太后跟我提了一件事。早则月底,迟则年后,皇上要给你赐一门亲事。”
  傅行川一顿,问道:“这是何意?”
  黎越峥道:“皇上不想让你回北关。可如今朝堂消停,北关的几场仗长韫也顶住了。他没有其他的理由。”
  傅行川道:“我没有续弦的心思。”
  屋里安静下来,黎越峥道:“长随,我知道你放不开的是什么。可是北关外的风不会停,离开的人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你要知道,走到你我这一步,身后的人太多,要先为活着的人打算。”
  月光拂过窗上的白绢,温柔地落进屋里。傅行川没有再说话,在融化一般的月色里,将苦涩的烈酒喝尽了。
  从登州城外回来之后,霍白瑜卸掉轻甲,走进内堂,向阎止两人报告。
  “山匪中也有羯人,看刀法不是军中人,像是从北面来的。”他道,“我们追了一路他没有察觉,我只是恐吓了一下,他便立刻撤走了,可见身后没有伏兵。这人如此不谨慎,依我看,他没做过绑人的事情。”
  阎止问:“这些山匪都听他的?”
  霍白瑜道:“说来也怪,他做事不周全,人却威信颇高。看山里的情形,所有人都听他指令。”
  阎止心中已有计较,看向傅行州道:“你怎么说?”
  傅行州道: “山匪中混着羯人,无非互利互惠,各有所图,却未必齐心。这人刚到登州不久,大概是顺着廖献兴的味儿追来的。”他说罢,又问,“山中还见了其他人吗?”
  “别的就没见到了,”霍白瑜回道,“山中很深,往里太黑看不到头。我想我们今天所见,可能还没有到山门。”
  阎止颔首,又道:“你带人去探探,小心着,别让人摸着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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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激流
  阎止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窗外寂寂的寒风又起,吹得窗上的薄绢沙沙作响。傅行州的袍子整齐地挂在架子上,新的枕衾散着清香,早没有余温了。
  阎止昨夜睡得太沉,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拥着被子又闭眼缓了一会儿,神思才清明了些,便起身出门。
  他披着衣服在门廊下站着,透过园中的拱门,远远便见着霍白瑜在和人说话,看样子是交代着什么。他说完便扭头看见了阎止,立刻走了进来。
  “大人醒了。”霍白瑜道。
  阎止嗯了一声,又问道:“西北军几时走的?”
  “清早就出城了,”霍白瑜道,“傅将军特意嘱咐了,让别扰了您。”
  远处天际银白,冬日晴朗,连一片云彩也没有。阎止问道:“外面那人是谁?看衣裳像是县衙里的人。”
  霍白瑜道了声是:“蒋大人听闻韩嵩遇袭,特来探望,正在前厅候着呢。”
  “他倒是消息灵通,”阎止又看向拱门,县衙的下人已经走了,“来的正好,我还有事要问他。”
  见阎止走进正堂,蒋斯崖连忙起身相迎,问道:“阎大人,韩嵩怎么样了?”
  阎止同他坐下,说道:“已经好多了,所幸只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蒋斯崖松了口气,却还十分懊恼,说道,“登州山匪彪悍,久禁不止。蒋某身在其位,却毫无办法,实在是有愧。您和傅将军昨日来,我光顾着水患的事,疏忽了这一层,怪我怪我。”
  “大人不必自责。”阎止着人上了茶,说道:“说到山匪,正好我有事想问您。”
  龙井的香气在堂上散开,蒋斯崖道:“阎大人请讲。”
  阎止道:“登州这山匪当初是因何而起,又为何久治不下呢?”
  “说来话长。”蒋斯崖道:“登州山势密集,不利耕种,难以贸易,最大的问题就是穷。所以从开国时起,城镇外渐渐汇聚起一群流寇,以打家劫舍为生。”
  官府曾经想过要去治理,却有心无力。郊外山势陡峭,一径十窟,官府每次都会折损大量人手。再加上登州穷困,县衙顾上百姓吃饭不错了,分不出多余的财力和人力去治贼。
  由于在登州难以做出政绩,没有官员愿意在这里久留,更没人肯在这里花心思。时间一长,流寇纠集变成山匪,盘踞一方。十六年前大旱,登州产不出粮食,又买不起其他地方的粮食,山匪几乎将城中抢掠了个遍。当时的县令试图率众抵抗,竟被刺死在县衙的大门口。
  消息传到京城,朝堂上正为大旱忙得人仰马翻,顾不得小小一个登州的生死。当年萧临彻刚刚从上书房学成,皇上便随手指了他来平乱。
  “三殿下杀了匪首,捣了山头,给登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当时街上都说登州的好日子来了。但是谁能想到呢,两年之后城里又爆发了水患,山匪借此机会死灰复燃,比以往欺压更甚。只是这次没人管了,山匪越聚越多,现在想荡平,已然是有心无力了。”
  阎止问道:“县衙镇压多年毫无作用。萧临彻当年不过十五六岁,他是怎么做的?”
  蒋斯崖道:“三殿下有从京城来的精兵良将,自然是攻无不克。他带人在山里打了一个月的伏击,最后率人把匪首围在山顶上。自己一人进去,拎着那贼的首级出来。一路举着下山,周围的人不服也得服了。”
  阎止又道:“匪首已死,那其他的人呢?”
  蒋斯崖道:“三殿下的意思是不要赶尽杀绝,一来显得朝廷宽仁,二来也能稳定民心。所以就挑了几个罪名最重的杀了,其他人或改头换面成为平民,或者充入军中,这贼窝就散了。”
  “原来如此。”阎止道,“这事是否有记档?可否劳烦蒋大人帮我誊抄一份?”
  送走了蒋斯崖,时辰已近中午。阎止靠在院中摇椅上假寐,脑海中在想他刚刚的话。
  朝廷宽仁。萧临彻举了一副很好用的幌子。他当年不过十五六岁,却早已会用这种阳奉阴违的办法,把一窝彪悍山匪扶植成自己的人,再分散到各个地方。
  登州虽小,却遥望京城。萧临彻的意图,绝不在于收拢一众莽夫。
  阎止心里想着,身上还是酸得厉害。和蒋斯崖说了一早上的话,他这口气一直还没顺过来,一闲下来只觉得乏。
  他倚在摇椅上,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听外面有人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他,说是京城来的。
  阎止打开,信上是萧翊清隽朗的字迹。详述了梁秋鸿的供词,与韩嵩的话互为印证,并无错漏。萧翊清却提醒他,谋害陈知桐应当不是太子或萧临彻所为。
  “太子庸懦,且当时新立不久,手还伸不到登州。萧临彻与陈知桐交情深厚,他日翻身之时,陈知桐或为助力,没有必要对他下杀手。登州之祸另有其人,此人在暗,你要小心提防。”
  阎止把信合上,心中疑虑不减。
  萧翊清的提醒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在刚听完蒋斯崖所述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登州的山匪,是什么时候与羯人勾结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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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荒原
  他想到此处困意顿消,睁眼便见霍白瑜匆匆而入,报道:“大人,昨夜绑架韩嵩的贼人抓住了。”
  阎止正色道:“带进来,我现在就审他。”
  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士兵拖进来往地上一扔。他挣扎了两下抬起头来,用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阎止。
  阎止端坐在摇椅上,开门见山地问:“韩嵩被我们救走了,你这趟回去不好交差吧?”
  士兵塞嘴的布条扯开,那山贼立刻叽里咕噜地破口大骂,说的是羯人的方言。霍白瑜走上去,对着他的后背用力踢了两脚,院子里安静下来。
  阎止把手肘支在摇椅上,缓解着背上的酸疼,又道:“怎么,绑韩嵩不是你主子的意思?那你带人下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什么?”
  那山贼被揪起来跪着,绿色的眼睛闪过诧异。阎止道:“韩嵩心虚,所以连夜进山去传消息。你半路拦他,不是为了逼问,而是为了不让他把事情说出去。”
  阎止看着那山贼神情渐沉,继续说道:“可这样一来,事情就奇怪了。韩嵩的老底和羯人并无关联,你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开口呢。除非是,你们羯人并不信任登州这些山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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