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皇上没应声,却让黎越峥起来,问他道:“府里没事吧?翊清惊着没有?”
黎越峥道:“府里都好,承蒙皇上记挂。只是这玉佩是御赐的,出了这事王爷做不了主,来问您的意思。”
皇上伸手让盛江海呈上来,他推开盒盖,见里面平平整整地躺着一块羊脂玉佩,通体雪白,不染杂色。上面雕着一只鸣蝉趴在竹叶上,刀工精美细致,好像下一刻这蝉就会飞走一样。
“这东西朕记得是赐给漓王的,他送了人,怎么现在在翊清手上?”皇上问。
黎越峥拱手道:“这玉佩虽经辗转,可到底是漓王殿下的东西。王爷惦记,心里也舍不得,就一直收着了。”
皇上把盖子合上,算是默认了这说法,又问京兆尹道:“禁军那几个吐口了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偷这东西?”
“臣无能,几个人都打死不认,说他们没偷东西。臣又问他们为什么晚上出现在兵部后巷,也没人招,”京兆尹跪着装傻,断话却断的很巧,“只说是奉命。”
皇上的怒意一下被惹了出来,问道:“堂堂禁军,能奉谁的命?”
京兆尹只叩首不回话,又听宫门通传,裴应麟在外求见。
裴应麟等着通传,心里不停地琢磨着。
半个时辰前,禁军偷窃的事情传到府里,萧临彻正在书房等消息。裴应麟匆匆进门回报:“殿下,兵部失手了。左重明没抓到,反而是禁军被京兆尹逮了偷东西,这就要扭送进宫去。”
“怎么和禁军扯上关系了?”萧临彻有些意外,“兵部的后巷什么也没有,他们能偷什么?”
裴应麟绷着脸道:“尤昌带的人里混进去了。禁军刚刚才来报我,说有一队人擅离职守,这就已经出事了。至于那东西,听说是平王的玉佩,不知道怎么来的。”
萧临彻想了想,不由站起身来:“寻常玉佩不必拿出来,更犯不上捅到御前去。傅家这次心思倒多,知道拿衡国公府做文章。平王可是阎珩的学生,在国公府长大的,我早该想起来。”
裴应麟急道:“可是禁军……”
“不。”萧临彻转到桌前,摆手道,“禁军事小,现在顾不上这个。我和你说几件事,你进宫一趟,现在就去。”
裴应麟进了殿,众目睽睽地盯向他去。萧临彻自进京以来顺风顺水,封赏就没断过。眼下这事悬而未决,众人都想着从中听一听风声。
这想法裴应麟心知肚明,他径直上前,跪下道:“启禀皇上,禁军深夜擅离职守,臣特来请罪。”
皇上熬了一夜,没心情卖关子,更没有好脸色:“你来的倒及时。你管的人,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跑到兵部后巷去了?还口口声声说奉人指使,朕问你,这是谁的意思?”
裴应麟陈情道:“臣晚上听见军中有异动,还来不及查就出了这样的事。臣新接手,实是驭下不严,请皇上责罚。”他顿了一顿,却回身看向史檬,越说越厉,“但是此事,与殿下和臣都没有干系。兵部与傅家不睦,史大人竟然能想出这种栽赃的办法,还打着禁军的名号。我倒要问你一句,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金殿静了下来,皇上没有开口的打算。史檬吓破了胆,张着嘴嗬嗬粗喘,已经完全不会说话了。
黎越峥扫了他一眼,却上前半步道:“裴大人这罪请的避重就轻,是想在殿上糊弄皇上不成。兵部的马车里没有左重明,后巷的马车里也没有,反而是把衡国公府的玉佩拿到手了。我倒是想问问裴大人,原是我们想的浅了,左重明只是个幌子,傅家也好,北关也罢,三殿下意不再此?”
裴应麟抬起眼睛,心道今夜棋差一着,这金殿上最难对付的,原本就不是傅家。
他道:“黎总兵这是什么意思。三殿下与衡国公府是有旧怨,但殿下身在陪都十余年,不问政事,京中变换更迭,往事早已不可追。就算拿了玉佩又如何?黎总兵指殿下别有用心,总兵说说,殿下心在何处?”
黎越峥盯着他:“衡国公府虽然不在,可平王殿下还在京中。其中恩怨利害,三殿下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他说着,却见不远处的傅行川忽然看了过来,对他摇了摇头。
“裴应麟,”皇上开了口,把未竟之言拦住了,“禁军的事情你去查清楚。现在左重明下落不明,北关的事情老三就不要再插手了,去吧。”
裴应麟称了声是,手垫着袍子按在地上,此时才反应过来已浸了满掌的汗。他还不及起身,又听皇上道:“傅行州。”
天色已经蒙蒙亮,群臣正在宫门外排等着队入列,却见小黄门出来通传,说今日临时罢朝一天。
小角门外,言毓琅命侍卫等候,回身见傅行州在自己面前站定。他道:“北关之事说到底还是傅家的家事。傅将军此番复职,说釜底抽薪也不为过,真是好手段。”
傅行州道:“指挥使随机应变,不遑多让。”
言毓琅抄起手来,又问:“贺也贺了,傅将军想谈什么?”
傅行州开门见山,说道:“三殿下势起,左重明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连一句责备都没有,太子殿下处在什么境地,不用我多说了。而且据我所知,三殿下一回京就给侯府发了拜帖,太子要以一敌二,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言毓琅哂道:“傅家刚刚从泥潭里把腿拔出来,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傅行州循循善诱道:“史檬死罪,兵部也由马诘接任,太子现在没了兵部,在朝里如同瞎了一只眼,傅家可是有兵权、有北关。太子想保住位子,指挥使,做决定要快啊。”
“你要做什么?”言毓琅偏头打量着他,“你总不能是想要从龙之功吧?东宫到了现在,还能给你什么呢。”
傅行州不接话了:“指挥使好好想一想,再说要不要考虑。”
言毓琅多一刻也不想留。他翻身上了马又低头道:“我听说,阎凛川已经住在你府上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心害死你。”
傅行州笑起来,却道:“内子矜贵,容不得人指指点点。指挥使再多嘴我的家事,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东宫的车马远去,纪荥从傅行州身后跟上来,问道:“傅将军真的要偏帮太子吗?”
历经许州一场大战,纪荥像是把什么永远地遗失在了那里,还剩下的东西拼拼凑凑,重新组成了一个人。魏峰的铭牌被他缝在腰带里,时时刻刻顶着他的骨头。
傅行州道:“东宫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谁压上这根稻草都是一样的。言毓琅过几天可能会来找你,你知道怎么回他。”
纪荥望着早已看不到的马车,手指在腰间搭了一下:“当然。”
傅行州回到平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宫里临时罢朝,大臣们纷纷往回折返,路上挤得一动不动。他耽搁了好一阵也不动弹,最后还是策马回来的。
平王府幽深静谧,绕过一道回廊,外面的喧闹就完全听不到了。傅行州抬头,便看见阎止在抱厦里站着,两人的眼神遥遥地碰在一起。池塘的活水从堂前流过,阎止的影子在里面映出来,远胜天然图画。
傅行州有心思赏景,却又毛躁着没耐心多等一刻。他把腰牌和盒子都放在阎止手里,又道:“回来了。”
阎止将盒子放在一旁,单独拿过腰牌给他系上,手指顺着穗子还没整理完便被捉住了。阎止就势抬起头来,说道:“萧临彻这次吃了个大亏,北关的事情插不上手,禁军他一定会查个底儿掉。”
“他喜欢随便他查好了,”傅行州道,“禁军不归我管,又没经我手。到时候萧临彻要碰多少钉子,也用不着咱们费力。”
阎止笑起来,轻声道:“你这一晚上做了不少事啊。”
他说话的时候仰着头,眼睛却有点睁不开了。傅行州知道,他审左重明用不了那么久,后半夜还守着,是悬着心在等宫里的风声。
于是傅行州拿着他的指尖,从腰侧滑到下腹停住,热气散在他的脸颊上:“世子殿下只关心天下事,我一晚上都没吃上口热的,现在饿极了。”
阎止眯着眼睛,侧头道:“将军好生娇气,倒是我怠慢了。”
“为时未晚啊。”傅行州道。
两人胡说着进了屋,阎止凑得很近,却伸手按在他唇上:“我叫人备了热粥,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将军尝一尝,凑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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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登州
天色擦黑,一队快马入了登州城。
登州在京城以北不到三十里,中间都是平坦的大路,骑马一天一夜就可以到。傅行州复职之后,第一时间派人打探了廖献兴的消息。听说他已经到登州,担心再生变数,连夜出发要亲自把他押回去。
傅行州在岔路口一提缰绳,一行人跟着停下。徐俪山在他身侧,问道:“将军,您还去府衙吗?”
“你带人去吧,点个卯就回来,等我消息。”傅行州道,“我们问完不回驿馆,直接在城里住,有事情直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