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两人都是一顿,互相交换了一道眼神。魏峰道:“西门向来薄弱,恐怕是有羯人趁乱突袭。我去看看,外面的残余就有劳霍将军了。”
“你去吧。”霍白瑜道,“剩下的人也不多了,我自己应付得过来。魏将军小心为上。”
魏峰不再多言,掉头即走。霍白瑜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却感觉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想了想,打发亲卫去找阎止报了信。
轰——
炮火接连落在西门的城门上,把古旧的褐色大门豁出一道缝隙。城门内外交战的声音不绝于耳,烈火烧的到处都是,空气里似乎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珈乌的亲兵全是精锐。守城多日的士兵难以与之相比,尽管竭力抵抗,但还是被一寸一寸地往外压去,西门眼看就要破了。
“援军!”城墙上有人高喊,“援军来了!”
魏峰领在前方,带着泉州铁骑自北刺入,拦在西门城外,如同一柄弯刀挡住进攻。
场上局势胶着,他心里却很沉着。他命一队铁骑强行突围,撕开裂口,而后弯弓搭箭,一箭取了将领的性命。羯人旗帜应声而倒,城外的攻势顿时缓了。
魏峰留下一队人在外清场,自己则调转马头,踢开城门飞驰而入。城内已经演变为了巷战,民房四处着火,早就分不清楚哪里才是战场。
铁骑如潮水般涌入城门,魏峰见城内的羯人约有百余众,人数上并不多。但他所带的铁骑也没有多少人了,能够与之抗衡便是不易。
副将回过头:“将军,我们怎么办?”
“你带一半人从两侧包抄,断掉他们的后路。”魏峰道,“我带剩下的人迎战,今日决不能让他们出城。”
“是!”
许州城街巷狭窄,魏峰很快便下了马。他发现城中的这些羯人很擅长近身缠斗,招式又阴毒,与外面的大军应当不是一路人。
他一连击退了数人,脸上身上全是血污,手中握着刀也觉得麻木而僵直。
羯人被他的气势震慑,反扑的攻势一时缓下来。魏峰却看见人群中间站着一个红衣人,朝他微笑起来,正是珈乌。
魏峰胸中一寒,终于知道心里不妙的预感来自何处。他从袖中立刻摸出示警烟花扔上了天,珈乌的刀便紧接着劈到了他面前。
他向后一闪,后心却跟着凉了一下,而后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张贺的刀从他身后刺出来,招招奔着他的命门而去。
“魏峰,”张贺狞笑起来,“你倒是挺威风的,想不到在这里见到我吧?”
魏峰喘着粗气,倒撤一步避开珈乌凌厉的剑势。不多时,他的肩上和肘上同时中了十余刀,鲜血顺着铠甲流下来。
“叛徒!”魏峰怒目圆瞪,斥骂道,“你为虎作伥,诬陷忠臣不算,还勾结羯人通敌叛国。你这种蛀虫,迟早要遭报应。”
张贺哈哈大笑,趁珈乌重剑压下之时,一刀刺穿了魏峰的腹部。他用力拔出剑,俯身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今天死的却是你呢?”
魏峰满口鲜血,身形摇摇晃晃支撑不住,却一口啐在他脸上:“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求我啊。”
城门之外,几队泉州铁骑奔涌而入,霍白瑜黑甲如玉,横刀领在最前面。珈乌见此立刻收了刀,向张贺道:“该走了,要来不及了。”
张贺已然听不进去,他双手沾满了粘稠的血,俯身拎起魏峰的衣领,咬着牙低声道:“你说什么?”
魏峰瞪视着他,鲜血使他的声音含混不清。但他努力着,一字一顿地把话说了出来。
“我死……是为了让你们这样的人……有朝一日再也不能苟活在这世上。”
张贺如同被人戳中了心底秘事,手中的刀疯了一样地扎向魏峰的胸膛,怒吼道:“你住口!”
魏峰眼神却飘向不远处的城门。城门上旗帜飞扬,西门几经炮火重压,也未曾让它倒下。
他释然地笑了起来,恍惚之中见有人蹲在自己身边,也听见马蹄声由远而近,如同从天幕中传来,带着远方的消息。
“报——”
“——恭州大捷!”
声音传遍许州,魏峰的眼皮疲惫地停了停,最后映出红色的捷报。
“阎大人,”他低声道,“……多谢,我承了你的情。”
第69章 相见
示警烟花腾空而起,带着一声尖啸。
阎止从正堂霍然起身,几步走向屋外。天幕中的烟火很快散去,繁盛一场,在城西陨落下去。
士兵匆匆而入,阎止问:“西门出什么事了?”
“珈乌带人从城内攻出去了,已经被霍将军拦截。”士兵道,“西门守住了,只是珈乌逃走了。”
“告诉霍白瑜不要追,守城要紧。”阎止心里却跟着一动,“魏峰呢?”
士兵应下,又道:“两位将军应当是在一起,情况暂时还不明。”
阎止心道不对,但他还没来得及再问,又见岗哨的士兵跑进来:“正门急报,图额满率人猛攻,就在城下了。”
林泓闻言,从正堂里疾步而出,皱起眉问:“不是刚刚将他的主力打退了吗,怎么又来了?这图额满有三头六臂不成?”
阶下的两名士兵噤若寒蝉。
“林文境。”阎止让两名士兵下去,又回身看向他。
两人对视片刻,待林泓胸中的浮躁渐渐沉了,阎止才道:“图额满这是孤注一掷,恐怕是想要与我们拼命。这一仗不会善了,霍白瑜和魏峰都抽不开身,靠我们了。”
林泓凝视着他,走下台阶:“全听阎大人安排。”
许州正门外,图额满领兵横冲直闯。
他杀红了眼,什么也顾不得了,将身家性命一齐押上。一时将守城的军队撕开了道口子,羯人的弯刀砍向城门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下一刻,城门轰然大开。
“众军听令!”林泓高声道,“图额满已是强弩之末,捷报在此一役!许州上下同进同退,务必寸土不让!”
阎止身着银甲一骑领先,率军破城而出。匕首飞旋着掷了出去,正中最前方羯人的胸口,许州城外士气为之一振。
这一记实在是漂亮。军中顿时激昂起来,群情振奋如星火蔓延,颓势一扫而空。
乱军纵横,阎止勒住缰绳顿后半步,回头向林泓道:“羯人所剩无几,应当不再有什么威胁。你领着大家守好城门,我去会会图额满。”
林泓张了张嘴,却觉得喉间干涩,没有话能嘱咐。他将心思紧紧地压下去,只道:“你小心些。”
阎止一笑,拨马冲入大军之中。
图额满杀红了眼,胸中满是愤懑。
他率两千余人强攻许州,原本占尽了优势。这城池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就是攻打不下来。反倒让他的军马一天天地空耗下去,直到现在输了个干净。
他光是想一想,心里便恨极了。
图额满挥手砍向眼前的铁骑,却觉得头顶一晃,一只弩箭击中了他头顶的红缨。图额满又惊又怒,转身见大军之中一人身披银甲,容貌清俊出众,正笑望着自己。
他的左手还没放下去,自己头顶的弩箭正是从这腕上射出来的。
图额满怒喝一声,话音随着刀锋落下:“你就是阎凛川?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送到珈乌殿下面前去!”
阎止扬刀相迎,乌黑的头发在风中四散,横刀冷然道:“试试看啊!”
铁器悍然相碰,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
阎止的刀法轻盈灵活,缠着他拆了十余招,双方一时难分上下。图额满招式笨拙,但力气奇大,一道冷锋被他用蛮力压下来,阎止占不到任何优势。
这种打法十分费力,阎止心知自己最多再撑两刻,就会露出破绽。他略一思忖,拆开图额满的两道重劈,上身轻轻往后一仰,将胸口故意买了个破绽出去。
图额满若是此时横刀直刺,需要伸直手臂,势必会暴露胸腔和下腹。这两处的铠甲远没有胸口的结实,一记袖箭就可穿透。
阎止盯向他的双眼。两人目光相接,都充满了深刻的恨意。图额满心头一激,立刻挥臂前刺,两枚弩箭便从阎止腕间应声而出。
图额满立刻知道中了计。但他心下骄狂急于取胜,竟然也不回护,而是手中压下十二分力道,直冲着阎止的胸口扎了过去。
阎止陡见寒光闪过,心中跟着一冷。他身上的不是重甲,胸口虽有护心镜,却也挡不住什么。图额满这一刀他避无可避,势必要承上一击了。
阎止瞥见闪亮的刀锋向着胸膛刺了过来,呼吸一滞,却听见捷报在耳边炸开。恭州大捷的喊声传遍城外,局势为之彻底翻转,如同久旱逢甘霖。
几乎与此同时,一柄长枪横空刺出,将图额满的刀身打得弯了起来。锋利的刀尖收势不及,从他的胸前挪开几寸,刺入身后的空气中。
傅行州一击解围,又追上一枪刺中图额满的左肩,将他逼退了十数步。而后拨马回身,转向阎止:“伤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