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挣不开,又气又急。
乌迁置若罔闻,她动一下,便用另一只手重重敲打一下,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沈今生原本就喝醉了,几番下来,竟被敲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咒骂:“你轻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碰见你!”
乌迁手下不容情,话语更是冷淡:“沈今生,你日日夜夜饮酒买醉,在我看来真是一件极大的蠢事,极大极大的蠢事!你就算把自己灌死,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不是一有机会就千方百计地想要爬上萧宁的床吗?去认错,去服软,只要你愿意低头,萧宁不会拒绝的。”
“毕竟,你们以前,是那样恩爱的一对璧人。”
他说得有理有据,句句在理。
可沈今生却听得怒火中烧,头痛欲裂,好不容易盼来了解脱,如今,乌迁竟又要将她往深渊里推,再一次套上一个无形的枷锁?
她猛地挣脱束缚,踉跄后退几步,扶着栏杆摇摇欲坠,最终摔坐在了地上,指着乌迁破口大骂:“你给我滚!滚出我的视线范围之外!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
乌迁浑然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半晌,他冷峻的脸上,突然泛起了苦笑:“沈今生,我后悔了。”
“我当初,真的不该买下你,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喝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丢自己的脸不说,还丢王府的人,萧宁因为你,都病了好几日,你知不知道?”
“你回头吧,别再犯傻了,回去服个软,萧宁不会亏待你的,你们以前感情那么好,怎么忍忍,就到不了头呢?”
他语如连珠炮,声声直击沈今生心底,叫她哑口无言。
不知该如何反驳,如何为自己辩解,她只知道,自己跟萧宁没有关系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不想被任何人指手画脚,不想再掺和进任何人的生活中。
累了。
真的累了。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天亮了就起来,去过自己新的生活。
见她失神,乌迁动了怒,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冷声道:“说话!你答不答应!”
他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沈今生,你无亲无故,除了王府,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你无处可去。”
一句又一句,将沈今生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钉得鲜血淋漓,她忍无可忍,重重扇了乌迁一记耳光。
“你有完没完!”眼泪簌簌而下,混着惨白的面容,她手直发颤,强行压住声音的颤抖:“你就那么喜欢看我痛苦吗?你就这么恨我,想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乌迁被打偏了头,看着那近乎偏执的脸,他眼睛涨得发红,话语不由软了下来:“沈今生,你别这样,别……”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心疼你,爱你,让你快乐,让你幸福……你这样的女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语无伦次,最终归于一声叹息:“你若不愿意回去,我便一直跟着你,陪你一路走下去,直到你愿意回头。”
乌迁是真的动了心。
她那样决绝,那样凄苦。
她像是一朵在雪夜里开败的孤花,即将枯萎。
他见不得她受苦,见不得她孤单。
沈今生不懂乌迁的坚持,更不懂乌迁的复杂心思,她跟乌迁,完全是两种人。
她要走的路,是一条不归路,乌迁走的是阳关大道。
一左一右,一明一暗,迥然不同。
他们之间永远不会重叠。
“你若想跟着,便跟着吧,但请你,不要再多言。”沈今生抹掉脸上的泪水,扶着栏杆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身子单薄得可怜。
身后的乌迁喊了一声,她充耳不闻,头也没回。
沈今生的房间在三楼,进入房间之后,她便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用锦帕翻擦拭着软剑,剑身泛着寒光,犹如秋水长天,冷意逼人,其锋刃之处,锐利无匹,可断金石。
她给这柄剑起名“鸢尾”,鸢尾花,是萧宁最喜欢的花。
擦着擦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可笑,明明已经决定要放下那段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可为何现在又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
她收剑入鞘,暗叹一声:真是没出息,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阵阵寒意。
犹豫片刻,她足尖一点,从窗口跃了出去,飞身上房。
夜色已深。
城里的药铺大多都关了门,只有一家还亮着灯。
柜台后,是正在低头算账的老板娘,约莫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高挑,裹着外袍,一张俏脸面无表情,一只手抚着胸口,似乎有些不舒服,火苗跳动着,把她的影子拉得颀长。
门口一阵风吹铃铛响。
沈今生从天而降,三步五尺就到了柜台前,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喊了声:“来两副药。”
闻到浓烈的酒气,老板娘头也没抬:“打烊了,明儿再来。”
沈今生不耐烦,夺下她手中的算盘,叫嚷起来:“我今儿就要买,你赶紧给我开方子。”
老板娘这才抬头,看见沈今生的瞬间,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沈今生?”
沈今生在城里的名气并不小,虽然人人知道她是萧宁的玩物,但不可否认,她的美貌和才情,都是一流的,那出类拔萃的姿态,仿若月华清莲,叫人念念不忘。
老板娘自然是认得她的。
她本以为沈今生会像传闻中一样,清风霁月,淡看繁华,宠辱不惊,相见之后,才知道,传言不可当真。
这沈今生,分明就是个流氓,一身酒气,强势,粗俗,满嘴粗话,哪里还有半点儿清冷美人的影子。
“你管我是谁呢,快给我开方子,一副养胃舒心的,再来一副驱寒的。”沈今生睨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柜台上,跷着二郎腿,一只手把玩着算盘,茶言茶语:“你是大夫,开方子是你的分内事,哪有那么多废话?”
老板娘脸色不太好看,面对这么个泼皮无赖,还真是没办法,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方子,抓药,动作快得飞起,她可不想跟沈今生有什么纠缠。
没过一会,她就抓好了药,打包起来递给沈今生。
沈今生接过药包,身子晃了晃,站定,嘴角微微上扬,却不露半分笑意,问她:“有没有纸笔?”
老板娘皱眉,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写字啊。”沈今生理所当然地说。
老板娘强行按捺住性子,没有发火,纸张铺展在柜台上,拿过毛笔,蘸了蘸墨汁,“喏,给你。”
沈今生提起笔,略微沉吟,一手撑在柜台上,手腕微微用力,便让毛笔在宣纸上肆意舞动,一点一画,笔锋凌厉,行笔如游龙般自由肆意,行笔至末,更是潇洒不羁。
一笔挥断。
末尾,却是一只兔子。
可爱的小兔子,表情可怜兮兮,好像是被人欺负了。
老板娘在旁看着,抿嘴不语。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几行字的意思,分明是是对萧宁的叮嘱和劝告。
【见字如晤,
萧宁,人生路漫漫,可我们啊,该潇洒一点,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你瞧,那兔子多可爱,可是它再也回不到兔窝了。
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寻一活泼可爱的少年郎,把人生变得有趣一些,方不负大好年华。
总之,要开心啊。
我今日寻得美酒,醇香可口,敬你一杯。
祝,前程似锦。】
字如诛心。
好狠。
写罢,沈今生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折叠好收入怀中,也不跟老板娘打招呼,拎起药包,走出药铺,施展轻功,飞身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行动之间,恍若流星般划过夜空,只留下一点星光。
老板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一双美目中,有无奈,有唏嘘,也有几分忌惮。
真是没良心。
最后,她叹了口气,关上门,熄了灯,回房间睡觉。
第 65 章
曙光微露,天边泛起亮光。
沈今生从瓦檐上纵身而下,稳稳地落在院子里。
竹院里的侍女本就不多,这会儿,大多都在睡觉,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素纱灯隐隐散发着幽光。
主屋并未熄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萧宁坐在桌边,正在对酒独饮。
观察了一会儿,萧宁的动作极其缓慢,手中的酒杯歪斜着,杯中的酒都倒在了桌面上,许是醉了。
淮泗也没在附近,怕是伤得不轻,还在休息吧。
这样也好,省得费心,她略一思索,快步走去,打算将药包放在门口。
不料萧宁从窗口处突然看出去,竟与她的目光对上了。
沈今生双眼陡然睁大,暗叫一声“糟糕”,三步并做两步,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