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勾起一抹嘴角,笑得很勉强,像是要把一切苦楚都咽进肚子里,又道:“我身子骨一向好,不用担心,跪满十二个时辰,我就能接你回家。”
这十二个时辰,在她心里并不算什么,不值一提,接萧宁回家,与爱人团聚,才是她心之所向。
萧宁连嘴唇都在抖,心里在叫嚣,骂自己,骂沈今生,骂这场不知所谓的闹剧。
她忽地站起,发了疯一般,一脚踢在淮泗身上,怒道:“你还不快将沈今生抱到屋里!难道想让她死在这里不成?”
这一脚,踢得淮泗踉跄一下,他并不生气,看着萧宁如同泼妇一般,在雪地里撒泼,心里苦笑,从何时起,她变得如此陌生。
陌生到,他都快认不出来。
“大小姐,这时辰可还没到,夫人的吩咐,咱们做下人的,不敢不从,沈今生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您还是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站着了,免得受了寒气。”刘婆子在一边规劝,语气生硬,并不比萧宁的口吻好上几分。
其余下人跟着附和:“就是,这往后可有的您受呢。”
纷纷劝萧宁不要冲动。
萧宁听在耳里,更觉气血上涌,想也不想,抬手,对着淮泗那张脸便是一巴掌,喝道:“淮泗,你耳朵聋了吗?我说的话你听不到吗?”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震得萧宁手腕发麻,连带着周围,也响起一片惊呼。
淮泗,从小便伺候这个大小姐,满打满算,也有十年了。
这么多年下来,别说动手打他,就连重话,都不曾说了一句,总是护着他。
如今,竟挨了一巴掌。
不过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淮泗自作自受,在沈今生这件事情上,他本就不占理。
萧宁打他,他活该。
淮泗脸上红肿一片,嘴角渗出血来,跪在萧宁脚下,不言不语。
满场静默。
落针可闻。
“唉……”沈今生叹息一声,闭目,再睁眼时,眼眸已恢复清明,声音平静如水,却隐含一抹悲伤,“淮泗,你不懂审时度势,也不懂察言观色,更不懂收敛,偏偏又是个硬骨头,到头来,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你傻乎乎地盼着一个人,而那个人,还从未爱过你,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了。”
“我可怜你。”
沈今生最后那四个字,像是火一样,烧在淮泗心上,烧得他面容扭曲,狼狈不堪,半跪在地上,仰头,对着沈今生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个女人,表面上装得柔软、纯真,好似每个人都能够拿捏她,将她的软肋轻而易举地捏碎,将她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其实呢?
冷漠,狠绝,绝情。
比谁都要会算计,看似处处退让,实则却在暗处操控全局,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有人比她,更能诠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沈今生是在逼他。
逼他做出选择。
只是,凭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淮泗心里在质问沈今生,也在质问自己。
“你瞪我做什么?想杀我吗?”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淮泗,沈今生冷笑一声,眼底透出轻蔑之色,在她眼里,他卑劣,甚至不及外面扫雪的丫头,不值得她付出一分同情。
说完,她目光又转向萧宁,眸光温柔,嘴角噙着笑:“夫人,你看到了吗?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在觊觎你,他想要取代我,即便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但他不知,他越想要,我偏就越不给他。”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这几个字,从沈今生的嘴里说出来,其实并不意外。
萧宁是那么的耀眼,一举一动,都是风情,她不允许萧宁身边有别的人存在,不允许其他人染指萧宁。
哪怕是觊觎,也不能。
占有欲,控制欲,已到了畸形的地步。
萧宁身子微颤。
心里,有根弦,忽地崩了,原来,那种被窥探,被人牢牢掌握在手心的感觉,竟是如此,令人不适,像是光着身体,站在寒风中,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审视、评估、品评。
那这么多日日夜夜,沈今生是怎么忍受着,把她放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光是想想,便如鲠在喉,扎得人生疼。
两人目光相对,沈今生嘴角噙了丝笑,眼睛眯起,好似一条狼,露出尖锐的獠牙,浑身上下,透着诡异,诡异得让她心惊,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唰”的一声。
雪亮长剑出鞘,半截露在外头,杀气腾腾,半截藏在漆黑剑鞘中,淬着冷光。
淮泗拔剑便刺。
他眼睛通红,青筋暴突,不管不顾,只想杀了沈今生。
剑风凌厉,带着破风之声。
沈今生下意识往旁边闪去,锋利的剑,从耳边刮过,划出一道血痕。
血溅。
染红了雪地。
“淮泗!”萧宁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想要夺下淮泗的剑。
不等她靠近,淮泗第二剑紧随而至,这一下,他是奔着沈今生心口去的,力道奇大,丝毫没有手软。
电光火石间,沈今生不在躲避,一跃而起,迎面朝淮泗刺过去,软剑挥舞,带起阵阵狂风,呼啸而出,卷起漫天飞雪。
刹那间,整个庭院陷入一片肃杀。
两人交战数招,剑来剑往,身形交错,一个攻势凶猛,一个防守谨慎,招式虽然简单,却杀机四伏,一旦露怯,便会败北,落入危险之地,死无葬身之地。
萧宁吓了一跳,忙不迭后退。
刘婆子趁机扶着萧宁往屋里走,嘴里还在念叨:“大小姐,您退远些,千万不要被剑刃割伤,一旦出了事,老奴便是有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啊。”
说着,又回过头来,朝看戏的下人们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夫人来!让她定夺!”
一声怒喝。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连声应着,一哄而散,去寻玉泽兰。
第 63 章
不多会工夫。
淮泗已经跟沈今生过了近百招,体力渐渐不支,被沈今生击中一掌,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树干上。
噗——
从树干上翻滚着跌落下来,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淮泗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雾。
他身子已软成烂泥,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再没了气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甘心,练武数十年,每日风雨无阻,勤勤恳恳,却败在这等阴柔软剑之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败在哪个环节。
犹如刍城败将,丧家之犬。
何其可悲?
庭院的积雪上,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真是废物,不堪一击。”沈今生收剑入鞘,走到淮泗跟前,抬起脚,踩在他脸上来回碾压,恨意十足,声音也透着轻蔑:“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现在好了,你惹恼了我,怎么办?”
无论经过多少场大战,她还是那般高高在上,俯瞰着众人,如看蝼蚁。
这种人是天生的上位者,高高在上,睥睨天下,连生死,都无法令她动容。
淮泗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脸上青筋暴突,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
萧宁站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两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沈今生,够了。”
这一刻,她对沈今生的称呼,不再是亲昵的“今生”,而是客气生分,带了点疏离的“沈今生”。
沈今生脸上,闪过意外,旋即,笑意从眼底升起,带着挑衅,看向她。
“怎么?心疼了?”
萧宁蹙了蹙眉,心情很复杂。
这场冲突来得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淮泗就被沈今生打得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沈今生下手不知轻重,淮泗好歹是她身边近人,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她也不能为了淮泗,去跟沈今生翻脸。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萧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难道,你喜欢他?”萧宁这偏袒的行为,在沈今生看来便是喜欢的表现,脚下力道更重,将淮泗的头颅死死踩进雪地里,踩得“嘎吱”作响,连带着她脸上的表情,都扭曲起来,连声道:“我给过他一次机会,是他自己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招惹我,那怎么办呢?我只能杀了他,以绝后患。”
萧宁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词穷了。
她能怎么说?
说,淮泗只是她养的一条狗?
她没那么狠,没那么残忍,终究是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