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林散!
  林散倏然惊醒,看着眼前那张和梦中一致的面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慢吞吞道:师姐怎么了?
  林双奇怪道:你这几天都在干嘛?怎么走神这么久?
  林散呼出一口气,挠挠头道:晚上没睡好,一直做噩梦。
  林双轻轻眯了一下眼,直接了当问:因为焦阳的事情?
  说是问,但其实出口就是肯定。
  林散赧然地垂下头,道:对不起师姐,是我没用,我
  在他和林似成长的过程中,林单和林双起到的作用甚至大过林声慢,他们似乎永远挡在自己师弟师妹前,从不让外头的腥风血雨影响到二人。
  习武者竟然被杀人这种场面吓到了,我自己都觉得丢脸。林散将脸埋进双手间,在她脚边蹲了下去。
  林双则抱着手垂着眼,看水面波光粼粼,好一会儿才道:这不怪你,哪怕让师父见到了,也会说我的,杀人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只是判断出当下最好的方法,在这点上我不如大师兄,或许让他来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我能想到的就是把他们杀光。
  林散从双手间露出眼睛来,盯着脚下的木板。
  习武能有怜悯之心亦是难得,不过我们肩负的责任不一样,所以会心怀不同的原则,我的责任是用武力保住江南堂的威望,所以杀人对我来说已经家常便饭了,你不需要,所以会接受不了。
  不是的!我不是接受不了杀人!林散突然仰起头来打断她,又温温吞吞道:我只是只是看到那一幕,就觉得你好像变得离我们很远,不再是平时的师姐,你和大师兄永远那么靠前,我好像永远追不上你们,我也想照顾其他师弟师妹,但总觉得力不从心
  林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你不需要,小散,有我在,你和阿似就可以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便你们想一辈子都这样,我不会怪你们,大师兄也不会。
  林散颓然地垂着头,低声道:可我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
  林双深深看了一眼他的头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比起口头安慰,她从来擅长的都是直接帮对方把问题解决掉,这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师弟,但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林散心里还有这么多想法,林双也苦恼起来,她总不能直接了当地和林单说我俩等一等他们吧。
  或许她可以直接帮林散把想做的事情做好了,但看样子林散并不打算告诉她那是什么事情。
  林双难得有些怅然,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孩长大了,会有自己更广阔的天地,也会开始茫然。如何引导他人尽早走出茫然林双不会,毕竟她没有这样的经历,于是她心想:或许再过几年,再见几次这样的事,他就能接受了,自己也会明白过来。
  她遂将视线移到渐近的江对岸,船上一时无言,只有船桨来回摇晃的吱呀声。
  好在这样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等缓过来了,林散便又是那副浪荡轻浮的样子,问她:我们到江对岸去干嘛啊?
  船夫将船停在柳树下,林双拨开柳枝当先迈上岸去,我订了个东西,今天来取。
  二人拐过几条巷子,一前一后进了一家铺子,铺弥漫着木香,墙上挂满各样的琵琶,掌柜坐在一旁调试,见他们来了,一眼认出林双来,道:林二姑娘来取货吧,稍等啊。
  说罢便转身跑上楼去了。
  你订了什么?林散环视过店中,有些瞠目结舌,琵琶?你也开始陶冶情操了吗?谁教你的?师父吗?
  林双抱着手靠在柜子上,顺手拨弄了一下挂在旁边的琵琶,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散有些不敢相信,你要当持国天王吗?
  第49章 琵琶声里
  逼近六月末,暑气不减,过了晌午依旧热得闹人。江南堂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之上,还是止不住往外冒汗,林散裸露在外的小臂擦去额头上的汗,举起挡住太阳,一边抱怨一边抱起装琵琶的箱子跟上林双。
  今年怎么这么热啊?
  林双拿着随手扯来的荷叶扇了扇,小臂上冒出一层薄汗,年年都是这么热的。
  林散嘀咕:今年真的很奇怪,雨季也往后推迟了,也不知道要闹什么天灾。
  林双道:要是天灾就糟了,又该有多少百姓收成难了。
  二人正沿着堂中后池边往桂园走,行至一条岔口时,只见林单站在路中间犹豫不前。
  早在林双他们从焦阳回来前,林单和杨渃湄夫妻俩就搬出江南堂住到新宅里去了,那新宅还是当初林双他们帮着挑中的,离江南堂也不过半柱香的脚程,方便林单每日到堂中来料理事务。
  但始终不比在一个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林散林似只有每日晨练时才能见上大师兄一面,林双则在议事时能多见上几面。
  大师兄!林散兴冲冲地跑了几步,大声喊他: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这边了?事情忙完了吗?
  林单先掂了掂他手中的箱子,才道:今日忙完的早,我想着和阿渃回杨家去。
  林双问:那怎么在这儿站着?
  林散为难道:天热,她们几个缠着到后池边玩,我过去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她们?林双侧耳一听,果然能听到不远处传来嬉闹笑声。
  林单如释重负道:正好师妹来了,你去替我叫阿渃吧?再耽搁一会儿过去就该迟了晚膳,未免失礼。
  江南堂后池边种满柳树,池中荷花疯长,靠近桂园一侧却怎么也长不好,为此林声慢煞费苦心栽培了好几年,都无济于事,最后这一片就空了出来。
  师兄妹几人小时候满堂疯闹,逮住这片地方就在粗壮的老柳树上面栓了个悬在水上的秋千,在好几次把自己荡进水中后,就被林声慢强行拆除,他们又趁着深夜偷偷栓回来,林声慢管不住也就不管了,于是秋千边又多了艘乌篷船,水边的老柳树硬被磨成了天然的茶桌,树根边总藏着鱼食。
  共犯之一的林双轻车熟路顺着小径穿过层层假山,还没走近就能看到林似紧抓绳子站在秋千上,高高荡起又快速落下,但犹觉得不够,渃湄姐!再高点再高点!
  杨渃湄使劲推了她一下,站在后面叉腰道:再高就该飞出江南堂了!
  林似又荡了一个来回,飞出去才好呢!飞出去就再也不用念书练功了!
  林双眯着眼走近了,这才发现江婴也在,她正坐在茶桌前摇着团扇,桌上还有冰镇的梅子饮。沈良时坐在乌篷船头捏着鱼食,哄骗得池中锦鲤围着她团团转。几人约莫知道不会有外人冒然前来,外袍便都脱了,毫无章法地堆在树角,连落了树叶也不管。
  见她前来,江婴反而吓了一跳,不过还没出声就被她抬手制止了。林双拍了拍杨渃湄,示意让自己来,后者便好笑地退开几步。
  林双用力推了林似的背一把,让她荡得一下子比之前高出去太多,吓得她吱哇乱叫,太高了太高了!渃湄姐我不玩了!
  你不是说高才更好?就不用念书练功了?林双干脆抱起双手,等秋千荡回来时脚用力在木板上蹬一下。
  林似如临大敌般回过头来,凄惨道:怎么是你啊?!
  林双瞥了她一眼,转头对杨渃湄道:师兄在外面等你一起回杨家呢。
  杨渃湄一拍脑门,差点把这事忘了。
  渃湄姐你别走啊!林似眼见她提着裙摆小跑离开,将目光转向下方的沈良时,哀求道:良时姐
  林双往乌篷船边走去,道:该回去了,玩了这么久还要回去沐浴更衣。
  沈良时也爱莫能助,只能自顾收了鱼食,钻出摇摇晃晃的乌篷船,抓住她伸来的手爬上岸。而林似也借此机会轻轻松松跳下秋千,对林双扯了个鬼脸抱着自己的衣服跑出去了。
  江姑娘,林双对江婴颔首示意,我让林似带你去梳洗。
  江婴自然答应,欣欣然跟着林似往外走。
  沈良时手上沾上鱼食和池水的腥味,林双拉着衣摆给她擦了擦,她瞧着林双低垂的眉眼,问道:今日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江对岸。林双抚平她衣裙上的褶皱,道:给你带了个东西。
  是什么?沈良时微微睁大眼,和林双肩并肩往外走,不停追问:你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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