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林声慢笑道:不敢当,我江南堂不过区区一江湖门派,更何况此事疑点颇多,你们拿不出确凿证据来证明人就是我徒弟杀的,我又如何给你们一个交代呢?难不成要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人交给你们,任杀任剐?传出去我林某岂不成了无能之辈,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会遭人耻笑的。
  班图鲁站起身来,气极反笑,这么说林堂主是铁了心要包庇杀人凶手了?
  林声慢道:人心总是偏的,林某能够担保自己的徒弟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且不说她是不是杀人凶手,就算她是,你也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江湖事本该江湖了,你们要告,林某也拦不住你们,天子公正,自能明辨是非。
  好,此事断不会就此罢休,林堂主,我们后会有期!班图鲁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草原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林散和林似才从另一边走进来。
  那群草原大胡子怎么说?
  林单清浅地笑着,心情看起来还不错,谈崩了,他们要去天子那儿告状。
  啊?林似大吃一惊,道:大师兄你是气疯了吗?
  林声慢对林单道:大清早新郎官就出来了,让新娘子自己一个人多不像话,你快回去吧,此事你不用再管了。
  林单颔首,他身旁的林双也站起来要跟着他一块儿离开,却被林声慢叫住,你又不是新郎官,你要去哪儿啊?
  林双只能悻悻地坐回去。
  林散走过去,没个正形地将手搭在她肩头,调侃道:看不出来啊,师姐也是会宿醉的人,早上把你叫来的时候,脸都还没来得及洗一把吧?瞧瞧,衣裳还是昨日的。
  林双打开他的手,漠然道:滚。
  林散敛了玩闹样,道:我和师妹跟了那群大胡子一个早上,发现他们去的都是些人多热闹的地方,譬如十三斋、早市等,可疑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挥金如土,看不出来一点穷酸样。
  林似附和道:他们在十三斋寻欢作乐,结账扔下一把金珠就走了。
  林双倏地开口问:哪家?
  林似道:漆月阁。
  林散略一思忖,道:漆月阁老板她娘,就是草原人。
  此话一出,众人各有思量。
  林双缓缓眯起眼,喃喃道:原来是在眼皮子底下出了奸细。
  林声慢沉吟片刻,道:你二人即刻前往漆月阁一探究竟。
  林散和林似略微明白过来一点什么,但依旧有些云里雾里。
  找什么?密道吗?
  林双道:密道应该不在那儿,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更要找他们的密道图,草原人能悄无声息地进了江南堂的地界,直达双木城,极有可能整个中原下面都是他们这群老鼠打的道,这样他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不惊扰到任何人,甚至可以运送辎重和粮草。
  林散皱起眉,不解道:朝廷怎么可能对此事坐视不理,等打起来不就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心中升起一些恐慌,让他的后背一凉。
  朝廷对草原人挖密道一事坐视不理,只能是他们手中也拥有一份完整的密道图,以保证草原人的动向他们能够一清二楚,但此事江湖门派并不知晓,也就是说,倘若哪日江湖动乱、各家相争,八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中原,在其中浑水摸鱼,届时再有防备也来不及,朝廷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林声慢道:草原人不加掩饰,说明他们有极大把握隐藏好密道,此事不容易,你二人谨慎行事。
  林似点头应下,想起那几个大汉气冲冲离开的样子,不禁担忧,问道:那真就让他们前去跟皇帝告状吗?虽说不怕,但也不能让他们把这盆脏水泼在我们身上,到时候皇帝派人前来问询,我们也不占理。
  林声慢从袖中拿出一封褐色请柬递给林双,道:此事不用担心,交由你们师姐去处理就是。
  林双垂眼大致看过一遍的时间里,林散和林似已经离去。
  焦阳会?六月十三,这么着急?
  林声慢道:不着急,帖子已经送来半个月了,点名要请你去,我本想着这种事情你不会感兴趣,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焦阳城比邻江南堂边界,不属于任何门派管理,江湖中不少三教九流盘踞于此,尤其是背负血债者更多,鱼龙混杂之地,更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买卖,如此看来确实是修建密道出入口的大好之地。
  此番六月十三焦阳会,是有由江湖中几家门派联手举办的,这几家的地位比不上四大家,但在二流之内,也算数一数二。
  林双归来的消息已经传出,武林关于第一人的争端就没有停过,今年的天坑大试在去年的对比下简直小巫见大巫,无甚新鲜,故而他们就打算召集四方人士,还诚邀四大家的弟子前往赴会,打算复刻去年天坑大试的风采。
  林声慢说的没错,如果林双对于任何人撺掇的比武试炼都感兴趣的话,岂不是早早累死了。
  早上林似扯着嗓子冲进院时,惊醒了榻上的两个人,林双几乎是猛地翻身下床,将门推开一条缝。
  什么事?
  你怎么又搬回去了?本来朝着书房去的林似脚步一转,草原大胡子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吵着要见你。
  林双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屋子里乱作一团,快被熏成酒窖一般,是彻底待不了了,沈良时还没清醒,林双将人直接抱到书房去,打算待会儿让人将主屋清扫一番,一顿动静下来沈良时只翻个身继续睡,想来是昨天真累得厉害。
  直到巳时过半,沈良时才被洒进来的阳光晃醒了。她躺在床上缓过劲儿来,目光扫过屋中陈设,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后,披了件外袍起身去开门,只见院子四处有人在洒扫打理,动作轻盈,以至于她先前并未察觉。
  屋外等候的侍女垂首道:沈姑娘醒了,可要沐浴用膳?
  沈良时环视一圈,见几个侍女端着盆在主屋进进出出,问:林双呢?
  那侍女答道:今日一早就被堂主叫去议事了,还未回来。
  左右今日无事可忙,沈良时沐浴更衣后随便吃了点东西,靠在躺椅中翻看从林双书房角落里找到的志怪杂书,翻着翻着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日光偏移轻转,从桂枝间斑驳地洒下来,像是绣在她裙摆上的花样一般,从金灿灿的变成橘色。书卷从她脸上滑落,暮色趁机攀上她的脸颊,像是为她涂上一层上好的脂粉,白里透红。
  林双眼疾手快地接住掉落的书卷,随意扫一眼,讲的是书生与女鬼的缠绵情意。这卷书词句枯燥、故事老套,林双看过一遍就放到了最角落再没翻阅过,不成想今日让沈良时翻了出来。
  林双轻笑,随即她就想到了什么,笑容僵在脸上,坏了!
  她疾步向书房走去,脚还没迈出门槛,身后就传来沈良时幽幽的声音。
  是要去找这个吗?
  她回头看去,方才还在睡梦中的人此时正抬着手,一条细链缠在她指间,另一头坠着一块蓝宝石雕成的蝴蝶,轻轻晃动。
  林双默了一瞬,动作僵硬地桌边坐下,将手中的油纸包放下,理直气壮道:物归原主了。
  沈良时随着摇椅晃荡,手中仔细把玩过那个蝴蝶,不知有意无意,道:你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毛贼啊。
  她语调婉转,勾得林双心底痒痒,但她没理又反驳不了,只默不作声地将油纸包里的点心一样一样拿出来。
  她不回应,沈良时也不着急,她扭过身趴在扶手上,下巴垫在交叠的双手上,看着林双端着碟子走过来,递到她面前,沈良时拈起一块,是她到江南后最喜欢的杏仁酥,但林双不是很爱。
  林双倚靠在窗边,窗外的桂树郁郁葱葱,长势极好。
  过不了多久园子里的桂花就该开了。
  沈良时之前听她说过,江南堂桂园花开时飘香数里,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也有铺子会来收购拿去做点心和酿酒,出来的第一份都送到了江南堂。
  嘉乾宫中的桂树还活着,今年应该能开出花来了。她顺着林双的视线看出去,叫她的名字,林双,你给的方子很有用,按照上面写的,那棵树养活了。
  林双偏头看去,她靠在躺椅中弯着眼睛地看自己,柔和似水,艳丽如花,失去了华丽的枷锁,变得越来越生动,林双的心跟着熨帖。
  活过来的何止那棵桂树?
  林双故作沾沾自喜的模样,说:看来我相当有侍弄花草的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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