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确实,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能与草原谈和,两边相安无事,若草原使者真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必定又是一场恶战。
林双手中玉笛在腿上乱敲一通。
沈良时循声望去,笑问:这玉笛用着还顺手吗?
林双在手中转了转,道:顺手。
沈良时得意道:它出自前朝第一铸剑师之手,名叫中宵,好好保管它,世上可就只有这一只,便宜你了。
中宵林双喃喃。
沈良时朝营帐方看了一眼,道:我要走了,陛下还等着见我。
好。林双又问:你老家在鞍落城吗?
沈良时轻轻颔首,不解问:怎的了?
林双道:无事,我今夜就要离开,此行经过鞍落城,你可有什么话要带回去?
这么快?沈良时先是一惊,随即轻轻一笑,道:你忘了,我家只有我一个了,不过
她仰头看向天边那轮玉蟾,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悲戚来,你若是路过,就替我去看看沈家祖宅是否还在吧。
沈良时如来时一般,乘着月色离开,她小跑着下山坡去,像是偷溜出去嬉戏的未出阁姑娘,被夜风扬起的大袖衣摆鼓鼓的,如同随时要驾风而去,又被几根看不见的金链条拉回来禁锢住。
她没再哭,还笑着跟林双挥手。
林双,下次再见了。
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中宵。林双手中玉笛被握的有些暖意,不再那么凉,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来,手中握住一个蓝宝石雕成的蝴蝶,缀在一根镶嵌宝石的细链上正是先前系在沈良时腰间那根。
刺客来的突然,慌乱中从她身上掉下来,摔在尘土中,兵荒马乱,无人注意时被林双捡起擦干净,收入怀中。
她本想还给沈良时的,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交出去。
戚溯牵着马等在远处,手拢在嘴边大声道:小师妹,该走了!
林双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蝴蝶翅膀,擦掉上面的印子后又收入怀中。
林双心想,下次吧,下次再见就还给她。
沈良时掀帘而入,见年轻的帝王正坐在书案后,帐中未点烛火,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
陛下传臣妾来有何事?
萧承锦瞧先看见她那张动魄惊心的脸,不知道有多少觊觎者,当年是,如今亦是。
爱妃去哪儿了,身上带着这么重的凉意,你身体不好,可别病倒了。
沈良时由着他扶起身,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有些喝多了,就到外面走走。
只是自己吗?萧承锦握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没有旁人?
沈良时吃痛却没躲开,臣妾不敢欺瞒陛下。
萧承锦猛地一推,沈良时往后踉跄了几步,只听他寒声道:那你告诉朕,你身边那个暴毙的小宫女为何今日又出现在席间?
沈良时心头一跳,强作镇定道: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萧承锦点亮烛火,照亮他沉下去的脸色,好一个不明白,贵妃这么聪明,险些连朕都骗过去了,你可知她就是江南堂林双?她潜伏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当真一点不知?你又是居心何在?
沈良时跪地道:臣妾不知,也不知什么林双,她是内务府分配来的,后来冒犯臣妾,杖责之后就被臣妾关到慎刑司去了,其余的臣妾一切不知。
萧承锦弯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想透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出什么来,但沈良时不避不让地直视回去,堵得萧承锦无处可以发作。
阿时,你我少年夫妻,你当真不曾骗朕?
沈良时默了片刻,道:陛下,您的少年夫妻是皇后,不是我。
萧承锦扶她起来,叹道:阿时,这件事朕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朕已经说的倦了,不要再提了好吗?
沈良时望进他的双眼,问:除了此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瞒着你?萧承锦呼出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闭了闭眼,朕是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谁给你的胆子来质问朕?
沈良时向前一步,靠近了,面色也沉下来,让萧承锦怔愣一瞬,那是他鲜少在沈良时脸上看到的表情。
我再问一次,我兄长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你当真没有骗我?
萧承锦严眼中闪过诧异,极其细微的波动,还是被沈良时捕捉到了。
我兄长早就死了,萧承锦,你欺我沈家无人,欺我这三年困在冷宫消息不通,勒令阖宫蒙骗我,骗我兄长在狱中重病,逼我不得不顺从!如果不是容嫔向我耀武扬威时说漏了嘴,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放肆!萧承锦勃然大怒,道:你为了一个死去的罪臣,胆敢来逼问朕!沈良时,你当真以为朕不会耐你何吗?
沈良时嘲道:你的储君之位、皇位,是沈宋两家帮你坐稳的,左右沈家只有我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萧承锦双眼眯起,问: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违逆朕,是那个林双教你的?你要跟他们一起背叛朕吗?
背叛?沈良时惊讶于这两个字,讽笑出声,你要的一直是沈家的权利,你装作倾慕的样子接近我,又主动求娶宋颐婕,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是谁背叛谁?早在你要娶宋颐婕的时候我就说过此后陌路,你却一意孤行向先帝请求赐婚,强硬将我留在这宫中。
我曾经真的体谅过你的难处,也想过和你此生相敬如宾,但你刚愎自用、疑心深重,从来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自私虚伪,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不是你,我本不用困在宫中这么多年。
萧承锦当年在诸位皇子中最让人忽视,彼时将军府风光得意,作为幺女的沈良时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伸出手来怜惜他,只这一次机会,他就披着羊皮装出深情款款的样子,哄骗到沈家,也哄骗到了宋家。
宋颐婕对他和沈良时之事知晓一二,千万个不愿意也抵不过圣命难为,这桩婚事成了她和沈良时之间最大的隔阂,好不容易即将消除时,又迎来萧承锦请旨赐沈良时为太子侧妃。
萧承锦魔障地连连点头,喃喃道:朕就知道,你一直心系平西王,当初念书时你就和他最要好,后来他更是为了你上阵杀敌,你是不是在后悔,如果当年他送你点心赔罪没被我遇上,你如今该是和他举案齐眉了?
沈良时愣住,对此事压根没有印象,将头一偏不愿意看他,陛下金口玉言,就如您所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怎么想的重要吗?
萧承锦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沉默半晌平静下来,伸手要搂她,安慰道:好了阿时,这些都不重要,今晚的事朕只当没发生过,过去的就过去了,朕还是爱你的。
过去了?怎么过去?
父兄死了,宋颐婕死了,还有这些年的光阴怎是一句过去就能轻飘飘地揭过的?
沈良时拂开他的手,后退数步,喑哑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是,朕也是这么想的。萧承锦伸手去扶她,道: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们重新开始
万般因果,今日一刀两断。
萧承锦顿住。
你什么意思?
沈良时脱去身上金丝绣成团纹的外袍,这些年的忍耐在此刻叫嚣不服,因为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异常平静,格外大胆,心中千回百转。
要什么?从此两不想见吗?
不止,那座皇城她看的恶心了,她要的不仅仅是不再见这个人,还有更多。
沈良时想起西北,想起徐司容,想起林双坐在桂树下问她的话。
倘若有一日,你有一个能像徐司容一样离开皇宫的机会,自由和情爱,你会选什么?
自由,沈良时要自由。
我要走,放我出宫。
不可能!萧承锦猛地拂袖,气得忘了责怪她出言不逊,你简直在痴心妄想,你要出宫去哪儿?你是朕的贵妃,朕岂能放你贸然离宫!
沈良时将那件象征无限荣宠的外袍扔了,固执道:放我出宫。
萧承锦捡起那件外袍,强硬地披在她身上,勉强软下声道:阿时,不要胡闹了好吗?待皇后丧期一过,朕就封你做皇后,到时候你就是朕名正言顺的妻子,可以一同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