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桑朵气急败坏,你既然都知道是裕妃,为何还要来逼我?我只是一个奴婢而已,我能做什么?
外面已是艳阳天,慎刑司里却还是潮湿阴冷,透着腐烂的味道,待的久了难免有些恶心,林双啧一声,少在这儿装,裕妃怎么和你说的我大概能猜到,我只是图个方便,也给你条活路。
暮色四合时,沈良时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饭菜有些失神。
林双还没回来?
迦音为难的摇摇头,道:林双姐去内务府了。
下午万慈安就将药送过来,但曼陀罗的毒不是一日能解,沈良时连日梦里梦外都见鬼,眼下到了天色昏暗的时候,心中依旧有些发怵。
林双进到内殿时,寝殿里灯火通明,她约莫能猜到沈良时还没睡,但只自顾回了自己屋。
碍于白日里檐下发生的事,林双觉得不能再去看她,倘若沈良时真对她起了旖旎心思,她这番作为无异于欲拒还迎。
林双仰面躺在榻上,心头纳罕,她不是喜欢皇帝吗?是哪儿出问题了?
她十五岁以前的人生只有习武和打架,十五岁之后开始行走江湖,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诸般武艺平心而论,沈良时确实是她遇到的人里面最好看的,比那些劳什子花魁、美人还要漂亮,跟她以前遇到的人也不大一样,柔弱、爱哭、手无缚鸡之力,还有些沉迷于男女之情。
江湖第一美人身后每天追着数不清的爱慕者,男男女女,林双曾经也是其中一员,但不为美色,是为她手中独一份的红袖千剑,后来讨教过了,一般,自此再无往来。
沈良时不一样,她身上没有什么武林绝学,她只是林双流离到皇宫是结下的一段缘而已。
林双虽从未通情事,但见过他人谈情说爱,还见过自己的师弟哄骗姑娘一套又一套,大多都是沉沦于皮相和欲望,没有什么真情实感。
因此她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不避讳但也不追求,她也不认为两个人能因为这么一点相处就能生出异样情愫来。
所以她觉得沈良时只是一时脑热或者分不清而已。
林双姐,睡了吗?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迦音的脑袋从门缝中探进来。
林双闭上眼不应答,俨然一副睡熟的样子。
她本以为这样迦音就会老实地离开,岂料小丫头就站在门边幽幽地一直喊她。
睡着也被你喊醒了。林双耐着性子道:什么事?
迦音将一碗安神汤捧起来遮住脸,小声道:娘娘的安神汤。
说罢,还讨好地笑了笑。
林双:
沈良时环膝坐在床榻上,头枕着膝盖,盯着帷帐上的流苏,烛火照映下,她长发散开,柔和又温顺。
林双透过窗往里看了一眼,走到门边本想推门而入,却又顿住,头一次彬彬有礼地叩了叩门。
进。
沈良时有些意外,见她手中端着安神汤,连忙接过来,道:这种事让迦音做就好了,让你深夜还走一趟。
林双看着她拿开勺子,捧着碗汩汩往下灌,波澜不惊道:不是你让她去请我的吗?
咳咳!咳咳咳咳
沈良时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看向她的目光震惊,触及她毫无波动的视线,又只能气道: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林双就梗着脖子乜了她半晌,随后她回身合上门,又去挨个吹熄殿中的烛火,动作僵硬地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睡觉。
沈良时爬回床榻上拖拽被子,待烛火全部熄灭,殿中陷入一片黑暗,林双行至榻前,二人一坐一立,一时无人动作。
怎么睡?
还搂着睡?
前几日夜里,沈良时常因为梦中惊吓睡不安稳,林双本就因为有人在侧而觉浅,又被她翻来覆去的惊扰,醒来无数次,所以常睡到一半将人手脚一锢,如此方得以到天明。
沈良时的脸烧红,幸而在晦暗中,没人能瞧见。
她手抠着锦被,往里挪了几寸,刚要开口,就见床前立着的人如同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坐了下来然后不动了。
两人对峙片刻,两两无声。
沈良时环是殿中一圈,忍着心底的害怕,道:再坐下去就天亮了
她听到黑暗中有人叹了一口气,然而还不待她去分辨其中意味,就听有人敲门,声音紧又急。
娘娘,不好了!
林双几步上前拉开门,问道:怎么了?
凤仪宫出事了,迦音换了口气,道:皇后娘娘不行了!
小产之后,皇后一直不见好,太医院想尽办法,只想出用参汤吊着她的精神。林双私下猜测过她断气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快,又这么突然。
阖宫嫔妃不顾更深露重赶到凤仪宫,皇帝已经守在榻前。
沈良时心里突突直跳,想起临走前林双同她说的话。
皇后突然不行了,背后一定有人动手,这盆脏水不是泼给你就是泼给晏嫣然,无论谁向你发难,你都咬死不知此事,咬住裕妃和襄妃不放,问她们要证据去。
沈良时抬头看向硕大的凤仪宫三个字,攥紧迦音的手臂,迦音担忧道:娘娘,您还好吗?
她摇头勉强一笑,本宫没事,进去吧。
皇后寝殿内此时挤满了人,沈良时越过其他嫔妃走到前头去向皇帝见礼。
张裕正从皇后身上撤下银针,他颤巍巍地向皇帝告罪,微臣无能,只能为娘娘吊住气,陛下多与她说说话吧。
滚!都滚!
陛下。宋颐婕拉住暴怒的萧承锦,气若游丝道:不怪太医们,是臣妾身子不争气。
萧承锦握着她的手,道:不会的,朕已经在找天下名医来为你医治了,你会好起来的。
宋颐婕缓缓扯出一个虚弱的笑,道:臣妾多谢陛下,但是臣妾还是没能为您生下一个嫡子,不知如何去面见父皇母后只愿他们不要怪臣妾,陛下也不要怪臣妾,不要累及臣妾的父亲,他年事已高,还请陛下恩准他告老还乡。
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萧承锦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知不觉竟流下两行泪来,都怪朕,是朕一直要你给朕生一个皇子,否则你也不会小产,也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宋颐婕猛地捂唇咳嗽起来,一滩血在帕子上晕开。
沈良时同其他人一齐跪下,高呼皇后保重凤体。
宋颐婕面色灰败,半月时间将她耗得形容枯槁,再不见往日端庄得体,她躺在绣有凤凰纹样的床帐里,如同被关在一个华丽的匣子中,被吸走了所有的生气。
短短几年,将她与以往那个潇洒恣意的丞相府独女变得天差地别,变成了以前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沈良时垂首跪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宋颐婕挣开萧承锦的手,抚摸着锦被上绣得栩栩如生的凤凰,陛下,您还记得当年您来相府向我父亲求娶我时的场景吗?
乍闻此言,沈良时脊背顿时僵住,她抬眼看向尚在流泪的萧承锦,只见他脸色忽地沉下去了。
皇后,你是病糊涂了。萧承锦擦掉眼泪,向众妃嫔示意道:你们先下去吧。
皇后不顾他的阻拦,继续道:我没有糊涂,我一直记得,您和我父亲说心悦我已久,希望能求娶我做您的正妃。
陛下当时还只是皇子,第二日您就请求先皇赐婚,父亲劝了好几天,他说你明礼数,知进退,将来定是个好夫君,将我嫁给您他很放心
贵妃,朕让你退下!
其余人早在皇帝开口时就马不停蹄地离开,唯有沈良时还跪在原地,身板挺直,偌大的宫殿中现下只有他们三人。
沈良时不顾萧承锦的呵斥,怔怔地看着宋颐婕,无意识倾身向前,道:然后呢?
贵妃!
宋颐婕不知为何蓦地落下泪来,她看着朱红的帐顶,最终闭上了眼。
陛下,其实我从来不想做什么太子妃、皇后,我喜欢骑马,喜欢跳舞,喜欢皮影唯独不喜欢做皇后
我想起仗剑江湖,想过自由的生活,而不是整日在宫中
其实我知道,您并不是喜欢我,您只是需要我父亲的支持而已,但没关系我也不喜欢您,我和您竟也这样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