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不。无主的兵器，终究只是兵器。我答应过空逝水，在她有生之年，绝不成魔。你们，最好不要找我麻烦。”萧姚说着，伸手向西风的心口一抵。雪千寻紧张地劈去一掌，被萧姚轻易格开，冲她不屑地微微一笑，道：“我相信她不忍执剑，所以暂且不会杀她的。不过……”她仿佛从西风的心口处感觉到了什么，有几分惊叹地道：“难怪他们胆敢创造一个魔。”又问雪千寻：“你们可曾知道他们给西风的魂魄动了手脚？”这时，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怜悯，对西风轻轻道：“执剑，必死。不执，亦死。你我皆不忍，你我不得不，你我都将一败涂地。”
萧姚说完便要走，雪千寻拉住她，恳切道：“如何才能救她？你知道么？”
“西风体内有战魂，战魂天生需要吸噬灵力来不断强化。现在她已经觉醒，战魂将永远保持亢满状态。这意味着永远需要吸噬灵力，否则便会吸噬自己的三魂七魄，直至她的魂魄灰飞烟灭。龙灵上有我的气息，会更加激发战魂的吞噬欲。”
“只要给西风输入灵力就可以吗？”雪千寻虚心求教。
“战魂挑剔得很。要么为她寻找龙珠。要么，让她饮你的鲜血。”
雪千寻不禁打个寒颤。
萧姚眉宇微微一蹙，饶有意味道：“她不是已经尝过你的血了么？否则怎会觉醒？”
雪千寻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二人交融的那一刻，瞬间脸颊通红。
“当然，最能够满足战魂吞噬欲望的就是……”萧姚忽然止住。
“执剑。”雪千寻替她补充。
萧姚没有回答。但雪千寻是聪明透顶的，最能契合战魂的灵力，当然来自属于执剑者的御龙剑。倘若西风拔剑出鞘，她将二度觉醒。御龙符会使她不断强化直至可以消灭魔君。待魔君与御龙符同归寂灭，执剑者的战魂却不会休眠，失去赖以生存的御龙符，她只能耗损自己的魂魄，直至灰飞烟灭。
何等精巧绝伦的缺陷！何等残忍毒辣的设计！
萧姚想到她那位曾经最亲近的小哥哥，心中满是悲哀的嘲讽。在一世又一世的与魔战斗中，哥哥你何尝不是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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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还是没写完，先更了，今晚或明天补全。◎
这时候，沙子悄然来到萧姚身边候命。此时的它寄居在寒冰女儿的躯壳内，先前的躯壳被萧姚刺瞎了双目，已被它舍弃。
“主人，罗布已经逃上船了，追是不追？”只要沙子一开口，不论它穿的是哪副躯壳，其神态语气总归是“沙子”。
雪千寻对沙子有种直觉上的忌惮，她默默观察这个噬魂者，思忖着下次见面，不知它又换了什么寄主，只有洞察它的本质特征，才不至于猝不及防落于下风。
仿佛察觉到雪千寻的目光，沙子恶作剧般猛然回头，双目闪着凶狠异光。见雪千寻沉静地对视她、并不慌张，沙子忽地嘴角一咧，狡黠顽皮地笑起来。
雪千寻暗忖：“这一笑，委实像小影子。”这个噬魂者生存了几千年，不知吞噬了多少寄主的魂魄，融合了多少人的记忆和人格。
萧姚显得格外疲惫。她刚夺回龙灵，这原是她的九分之一魂魄，因被西风净化又臣服西风日久，反倒对其原主有些生疏。萧姚虽能强行收回，要想完全收为己用还需时日，此刻，她暗暗压着这股强盛而躁狂的力量，渐感吃力。
“不追。”萧姚吐出两个字，语气里不流露任何情绪。
沙子惋惜地叹了口气，又窜到雪千寻面前，神秘兮兮道：“千年前的御龙符险些触发一件大事，可有趣呢。你想听吗？”
雪千寻不应，搀扶起西风，兀自要走。她的同伴们也朝她们迎来。
沙子瞧见花倾夜，特意提高音量，道：“不论拔剑与否，沉睡者都将复苏。执剑者能够驾驭御龙符没错，就如同西风可以降伏龙灵。但，龙灵随时都可以被其原主收回呢。”沙子的语调看似戏谑，但说的却是雪千寻等人最关切的线索。它经历数千年，所见甚巨、记忆繁杂、人格混乱，也不知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姚看起来并不在意沙子“胡言乱语”，径自走远了。沙子不敢逗留，赶忙追随而去。
雪千寻一行终于汇合。伊心慈忙给西风诊治。
锦瑟忧心道：“龙灵是萧姚的分魂，即使已被净化，仍能被萧姚收回……”
雪千寻道：“我是龙神的分魂，自然也可以被龙神收回。”
龙神还在吗？大家不约而同地思忖，都不敢细想。
“无处不在。”花倾夜一字一字叹息。
镇压结界就是龙神的化身。
那么，龙神还“活”着吗？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风波，以前代北海海王寒冰的死亡结束。其家族也惨遭全军覆没，世间唯留其女儿一副空壳，携带着冰灵龙族的超凡能力，被沙子所利用。
西海海王罗布为复仇而来，却损失巨大、铩羽而归。他必然不能低头认输，经此一役，仇恨只增不减。而且，连番的遭遇，令他嗅到了非同小可的隐秘：当年的神秘人“障目”原来名为萧姚，被其遮挡的并非盲眼而是惊人的金瞳，她比曾经更加神秘；来自结界之内的花倾夜一行人，以及取代了寒冰的何其殊一众，其实力都异常惊人，完全颠覆了海上龙族对封闭的内陆武者的轻视。而这些所有人，似乎都有同一目标——“前往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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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萧姚而言，不能算是击败了罗布。而其最憎恶的寒冰却死于西风之手，这一点令她无比懊恼。此时的她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表面的平静甚为可怕。沙子感觉到了那股杀气，不敢声响，乖巧地跟着。忽地，她听到萧姚一声烦躁的叹息，随即便觉颌下一痛。萧姚的指环刺已经从其下颌半穿入沙子的舌头。
“换了副躯壳，你终于能看了。是否想马上再变成哑巴？”萧姚冷冷道，原来她先前的“毫不在意沙子多嘴”，只是不想加深雪千寻等人的注意。
沙子瞬间流下滚滚热泪，凄苦哀求。她现在这副躯壳是冰灵龙族的少女，肌肤白皙剔透、眼眸湛蓝。即便不够十分美貌，也总归有几分俏丽。倘若陌生人见了此状，必定对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怜悯。
萧姚一怔，随即明白了沙子性情改变的原因是“舒月影”，顿觉一阵恶心。
噬魂龙对普通魂魄的记忆和意念有很强的融解能力，譬如现在这副躯壳的原主人人格几乎对沙子毫无影响。而舒月影不仅灵力强大，其个性之烈、意念之深皆非常人所及。因此，吸收了舒月影九十余年记忆的梦晶之后，沙子的性情竟因之大大改变了。
不巧，萧姚最厌恶者莫过于舒月影。
指环刺正从沙子被穿透的舌，一分分向上延伸。萧姚很想痛快地将这副可厌的嘴脸消灭。
“主人……”沙子的嘴角流着鲜血，“现在的您杀不死我。但……如果折磨这副躯壳能使您暂时忘却痛苦，沙子甘愿百‘死’。”说着，突然露出诡异地微笑，将脑袋凑向萧姚，似要亲近她。
萧姚条件反射地一掌将沙子击出。沙子双手捧在颌下，接着滴答的鲜血，嘴角仍扯着微笑，面对萧姚对自己的厌恶却十分餍足的模样。“我受您的造化而生。您知道怎样才能杀掉我。”说着，将捧满鲜血的双手举向萧姚，似在献祭。
萧姚冷哂：“对于我的二度觉醒，你竟更加执念。我变成那样，对你有何益处？”
沙子双眼猛突，满脸狂热：“因为我爱的，正是那样的您。那个能够创造我，更能够杀死我的魔神。”
“你求死？”
“我求活。”沙子斩钉截铁地道，“我要成为真正的活人，哪怕寿数短暂。我爱您，但不想在无止境的时间里承受折磨。永生即永死，您比任何人都懂。”
最后那句话，触动了萧姚。
“您还记得活着的感觉吗？”沙子观察着萧姚的神色，适时地问。
萧姚当然记得。活着的时候有甜蜜和苦痛，因此令人着迷。而非生非死的封印状态，则是无边无际的虚无。每一轮千年的煎熬，都比实际上的千年更加漫长，那种虚无令人恐惧、更令人发狂。她在虚无中企盼转生之期的到来，幻想她的小哥哥能够有那么一次心软，不忍杀死尚未觉醒的、年幼的她。
终于有一次，执剑的手发生了一丝迟疑。剑锋在刺入她心脏的时候比以往慢一些。在肉身死亡之前，迸射的鲜血唤醒她身为魔君的记忆，她看清那个将自己送向虚无的兵器，抬起头，用虚弱的稚子嗓音道：“哥哥，你不是英雄。”
那一次，执剑者玉恒再一次杀死了尚在幼儿年纪的、未觉醒的魔君。他严谨地执行龙神遗留给他的使命，为了天下苍生，他，作为举世无双的剑圣，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杀死一个懵懂的小娃娃。
一次又一次，他终究不曾心软过。
“倘若千年之前您不曾心软，又岂会有今日之生不如死？”沙子意味深长地敲打道，“千年之前，御龙符本可以消失。”她满是惋惜，俨然比魔君本人更甚，最后几乎要痛心疾首：“前一世，您怜惜剑鞘，难道如今竟悲悯到连雪千寻都于心不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