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玉恒皱眉，似乎无法十足地确定：“许是因为立场不同。其实我亦不甚清楚，因为她一旦成魔，便不屑与我等交流。而我只知道人不是她的同类。众生的死活，魔不在乎。这种不在乎，就好像一个人在生火煮饭时，偶然发现柴火里夹杂的瓢虫被烧死了一般无动于衷。说起来，魔君，不过世人对一个恐惧又不可认知的存在的称呼罢了。而魔君并不似你们地狱中的魔鬼，对人类有厌恨或食欲。”
“我懂了。”冥儿道，“二次觉醒的魔君，是不同于三界任何生命的存在。她对我们任何一种，都毫无感觉。”
玉恒点点头，接着道：“她就如同风雨雷火、地震海啸。她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却没有任何杀人的动机。她只是按照自己存在的方式存在着，以我们无法理解的原因，抹掉那些碍了她事的东西。”
冥儿道：“那她可以去没人的地方。不，我们可以躲着她，不碍她的事。”
玉恒苦笑：“当她拥有无上的力量，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会变得很小。她可以存在于任何地方。”
冥儿道：“那岂不是与她的父亲龙神一样？”
“论力量，恐怕还在龙神之上。”说到这，玉恒凄然笑了笑，道：“你可知，最初，人们曾尊她为新神。人们天真地以为，大能的新神，她已经强至无极、掌管天地，应该如同她的父亲一般，对众生关心、慈悲且公正。直到，人们发现这位新神对三界生灵的慈悲，也就如同他们对待虫蚁那么多为止。”
“这么说，广阔天地间，再也没有可与她交流的同等存在了。”冥儿幽幽一叹：“那她……该有多么孤独。”
玉恒道：“孤独，是人才有的感觉。二次觉醒后的魔君是孤独还是愉快，我们都不得而知。事实上，不止我们，哪怕此时的萧姚，都一定无法理解二次觉醒后自己的感觉。她仅仅记得前世发生过的事件。”
冥儿疑惑：“只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却不理解自己当时的感受？”
玉恒十分肯定地道：“这是前一世的她，经历第一次觉醒后，亲口所说。那时候，她爱上一个人，爱得胜于一切。她说，得到那个人她便已圆满，甚至调侃着，自己前世成魔后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不可理喻。然后……”
“就是你说的她身体中的某种力量，会推动她无论如何走向那一步？”
“没错。而且，二次觉醒后的她，对那个最爱的人，也没有任何感觉了。”说起往事，玉恒脸上有深深的悲切。
冥儿开始沉默。过了许久，冥儿道：“西风也会变成那样。她永远都不会做我的随从了，在她眼中，我迟早会变成虫子。”
玉恒一时怔住，有点想安慰冥儿：“冥王，你的担忧，大概是徒然的。”
冥儿悲伤道：“你们创造出的与魔君势均力敌的西风，岂不是另一个魔？”
玉恒感情复杂，道：“所以，我们特意为这个魔设计了一个缺陷。整个过程，我们都付出了很多，包括，我们的人性。而这个缺陷，终于成就一位完美的执剑者。她将足够强大，却也无比脆弱。当她完成执剑的使命，便会死亡。不，应该说是消失。消失的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冥儿冷讽道：“你们的确付出了人性。”
玉恒任由冥儿指责，但他早为这种责难做好了觉悟，只是淡淡道：“我们是在跟一个远比我们强大的力量，争夺这个世界的主宰权啊。”
凡界、星界、冥界，此间的掌管者皆以人性为根基。而魔君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倘若由她主宰世界，三界之人将全部降级为虫。
冥儿望向玉恒，不再只有斥责，喃喃道：“现在，我知道了魔君是什么。倘若西风成魔，我便是三界之罪人。”
“冥王言重了。”玉恒道，他以为冥儿还没明白自己的话。
冥儿知道玉恒的意思，反问道：“知道碎为何命我杀死西风么？”
“碎一向孤傲寡言。她只说，我们错了。”玉恒原本很笃定地说着，感受到冥儿异常的气息，忽地莫名迟疑，“难道……她不是于心不忍？”
冥儿摇摇头，道：“碎发现，西风可能比你们设计的，还要强大。她猜测，在这个灵魂诞生之时，便悄然产生一种求生的本能。你们都不曾想过，参与设计这个完美执剑者的，可能也包括她自己。她其实，有可能，不消失。”
玉恒大震，忙道：“不可能！这是碎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她几乎要成功杀死西风的魂魄了……”
冥儿的影子忽然凑近一些，仿佛洞悉了什么。
“碎对我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快死了，她没必要向我辩解什么。你应该相信，这是真的。”
玉恒身形一颤，险些落水。冥王对魂魄的感知力远远超过他，因此，能够发现西风魂魄的异动倒也并非绝无可能。
“这个可能性有多大？”玉恒声音竟有一丝发颤。
“可能性很小，恐怕连三成都没有。”冥儿道，“但我此刻才明白，为什么碎会因为那样小的可能性，非要杀西风不可。因为……”她重复着玉恒方才那句话：“我们是在跟一个远比我们强大的力量，争夺这个世界的主宰权啊。”
玉恒急道：“那么，西风要通过什么途径避免消失？我们、我们或许可以阻断……你还记得碎说了什么吗？”
冥儿苦涩地摇头，巨大的身影幻化出一道长刃，抵着玉恒的额头。只听她一字一顿道：“还不是怪你，在杀死碎的时候，出手那么狠。她来不及说便死了。”
“呵，她告诉你了？”玉恒闭上双眼，准备受死。
“我猜的。而且，猜你一定是偷袭。”冥儿淡淡道，同时收回了长刃。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冥王的影子渐渐消失。在那个瞬间，冥儿似乎褪去了往日的稚涩，并有了些许冥王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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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岛。
冥王的突然降临和仓促消失，都令人不解和震撼。但显而易见的几件事，无疑也给在场之人带来巨大震动。其一，曾经的北海霸主寒冰惨死于来自结界之内的落龙族少女之手。其二，龙族霸王的龙珠可以被另一个人吸收，这一幕，终于被人眼见为实，它将在此后传遍四海，引得更多野心家伺机而动。其三，萧姚召唤了邪灵并借助行尸为容器成功控制了它们，这在尸巫境界尚属首例。其四，罗布正在逃跑。
西海之主罗布的实力名震四海，面对萧姚率领行的尸军团他没有退缩，而此刻令他不顾颜面望风而逃的人，却是那个负伤的少女。
但西风的龙灵早已追上短腿的罗布，生生把他拽了回来。
罗布急忙发出傀儡丝，企图反击，但这时的西风仿佛变了一个人，全然不顾傀儡丝对自己的伤害，完全像一个嗜血的狂魔。
罗布被龙灵缚得喘不过气，傀儡丝也渐渐松了。正当他惊惶之际，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拍在他的身上。但这一掌只是令他剧痛，其杀气并非冲着他，而是快要了他命的龙灵。罗布喘上一口气，定睛认出救自己的竟是萧姚。他惊愕地“啊”了一声，萧姚却抬足将他踢飞。
萧姚最想杀的人本是寒冰，如今寒冰已死，她不仅不觉满意，反倒遗憾并未亲手所杀。眼见罗布也快被西风杀了，便暂且将他救了，西海与东海的恩怨，改日再算也不迟。而此刻，最令萧姚在意的，还是西风。
萧姚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行尸军团，现在他们都乖乖地簇拥着她。萧姚灵力业已损耗大半，此时抵住西风的龙灵已显得十分吃力。
西风再次发动杀气，但龙灵对抗萧姚时竟大大削弱，萧姚就这样以掌推动龙灵之手，一步一步走进西风。然后，她终于看清了西风——一衣冰霜，半身血痕，脸色苍白如玉，而眸光灿若朝阳，是金辉夺目的颜色，一如萧姚她自己。
萧姚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若有所悟。
西风的身体虽然负伤，而龙灵之杀气愈重，只是这杀气每每腾起，便被萧姚镇压下去。
“我明白为何冥王要杀你了。”萧姚轻轻道，这个“冥王”既是指前代冥王碎，也是只方才来而复去的冥儿，“看看他们创造了个什么呵……”萧姚的语调并非嘲弄，而是意味复杂的叹息：“你不是救世主。你是另一个我，另一个魔君。”
两双金眸相对。
西风冷声道：“我不是你。”
“暂时。”萧姚道，目光瞥向西风身后的雪千寻：“但你随时可以像我一样，只要你，决定执剑。”
西风坚决道：“我不是执剑者，依然可以试着杀你。”说着，再度驱动龙灵向萧姚进攻。
然而，不知何时，龙灵已经大半笼罩于萧姚的周身，她明明也有些虚弱，可龙灵未曾伤她。
“多谢你将它净化。”萧姚轻盈地将最后一缕龙灵收于掌中，悠悠道：“你别忘了，龙灵来自于我的九分之一分魂。现在我收回了。”
随着龙灵彻底被萧姚夺去，西风眸中的金辉陡然熄灭，身体也好像忽然失去了半条性命，瞬间倒下。雪千寻慌忙将她抱住，冷视萧姚，道：“御龙符无需执剑之手，亦是你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