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花倾夜却蓦然静止了。
“我做不到。”
话音轻轻地落下。巫美失声痛哭起来。
“你答应我了,答应我了啊!你总是一诺千金,却偏偏对我食言。我不甘心!我不明白!”巫美掩面哭诉。
“巫美,”花倾夜起身,带走了最后的温度。柔和的声音缓缓道出令人绝望的话语:“你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这句话终于点醒了巫美,她感到一阵冰冷袭遍全身,慌乱地抓住自己的衣裳,拼命向身上裹。在这最熟悉的人的面前,她从未感到现在这般……
“你从未对我有过一丝心动么?”巫美直视花倾夜的眼睛,无论如何也要问出这个折磨她多年的心结。
花倾夜的沉默,就是答案。
“那你对我的宠溺又算什么?是履行那句承诺,还是掩饰你真正的无情?”
花倾夜对待身边的三个女子,总是无限温柔。对她们的要求也几乎不曾拒绝,她自己却从未感到欢愉。
花倾夜越是不做解释,巫美越是伤心怨恨,冷笑道:“你如此博爱慷慨,当初对待天赐宫中的佳丽们也定是有求必应咯?待我,原来与他人无差呵。”
谈及旧年往事,花倾夜十分触动,见巫美满是怨怼,便欲言又止。转瞬恢复冷静口吻,道:“你当知我对你敬重,从来与他人不同。”
“别再让我心存幻想了。你的温柔原是毒药。对你越是期许,越是饮鸩止渴!”巫美掩面痛哭,不敢看她,仿佛那张惊若天人的绝世容颜,有着见血封喉的危险。
花倾夜见巫美怨愤欲碎,痛泣至咳血,一时慌张无措,只知扯过被子,欲将她覆住。就在花倾夜的手触碰到巫美肌肤的瞬间,巫美忽然喝叱:“走开!”
花倾夜怔怔退开。
“你已经爱了别人,永远别再碰我。”巫美声色冷厉,尽是绝决。她精于魔术,此刻她身披锦被,勉力起身,待她站起时,已将衣物穿着整齐。
“我们就这样结束罢。”花倾夜又是那种面无表情,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示意巫美不必动,而自己已人至门边。
“不许走!”巫美脱口而出。虽是她自己先说出了断绝之语,可当“结束”这两个字真正从花倾夜口中吐出时,她却感到天塌一般。怨恨、不甘和绝望充斥心田,让她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爱恨交加地向花倾夜的背后猛击一掌。
花倾夜下意识地用一股剑气轻挡。身心脆弱的巫美被花倾夜的剑气反弹,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床沿。花倾夜懊悔至极,急忙回身托住她。
巫美咬着嘴唇,将花倾夜的手狠狠打开,冷清清地道:“巫美当真不知好歹,敢对堂堂江湖笔出手。她竟然忘了,花倾夜只对某个人永不设防。”
花倾夜立在她面前,淡淡道:“你若怒气难消,由你杀伐。”
巫美冷笑连连,却泪光闪烁:“你当我不敢杀你么?”说完,手出一掌,重重打在花倾夜心口。
花倾夜果然未做抵抗。
巫美噙着泪花,道:“好,是你说杀伐由我。”跟着,又是一掌打来。
这一掌比先前那一掌更重,直把花倾夜打倒在床上。花倾夜静默不语,任由巫美泄愤。
巫美连连出掌,毫不留情地打在花倾夜身上,饶是她武功低微,也终于打得花倾夜唇角涔血。看到那殷红的一抹,巫美心痛停手。
只是那挨打之人仍旧一脸淡漠,令人怒气不消反增。
巫美终于想起,自从当年发生了那件事,花倾夜就再也没有珍视自己的生命。是的,她早就是个行尸走肉了。
一个正在自毁的人,你又能杀她什么?
巫美又心疼,又憎恨,泪水一滴滴落在对方心口。
“倾夜,”巫美哽咽着,痛苦地喃喃,“我有多喜欢你,你有在意么?”说完,无力地捶打着那个沉默的人。
“我在你身边,却于你毫无意义。你不在乎世间的一切,原也包括我。”说着,又是一拳,比先前那一拳更弱。
“只道你最是温柔悲悯,实则冷酷到极致。可笑!你连自己都不曾怜惜,又怎会真正去爱别人?可是我这一生,又算什么呢?花倾夜,自从爱上你,你瞧我变得多么难看!你还记得从前那个我么?”巫美的手颤抖着,打在花倾夜身上时,已经比棉花还要轻。
花倾夜的目光终于不再遥远,她真诚地望着巫美,语调恳切:“比你记得的还要深刻,因你始终还是那个人。巫美,你我的情谊已经毁了一次。让我们就在此结束,好么?”
“结束?你将与我形同陌路?”
花倾夜道:“即便在一起,我这里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柄利刃,扎进了巫美的心脏。
“不!”巫美一字一顿道,“你有!”
巫美捧着花倾夜那犹如造物杰作的身躯。武功登峰造极的花倾夜,竟然在这轻柔的触摸之下浑身僵住,无法动弹。花倾夜诧异地注视着巫美,仿佛她是一个陌生的人。
“你至今清守无暇完璧。究竟是为了给故人守节,还是留给新人的惊喜?”
“你对我使用催眠龙技?”花倾夜愕然道,她如此信任巫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也会对自己偷袭。
“花倾夜,我要你留下、我想要的东西。”巫美冷然道,将最后一股催眠的灵力注入花倾夜体内,使她顷刻陷入了沉睡。
116☪ 第一百零五章 黄雀在后
◎“我无所谓?呵,无所谓才怪!”◎
倾夜猝不及防地中了巫美的催眠龙技,瞬间陷入了深潜睡眠。
暗夜中,望着那安详恬静的沉睡之人,巫美凄然一笑,喃喃道:“现在你终于乖了。”抬指欲将她唇角的血渍拭去,而那点嫣红却因这一抹而晕成了一片,衬在倾夜绝美的面容上,更显凄艳。
“这张容颜,怕是再难咫尺凝望了。”巫美苦涩地想。
夜色迷离,暗香浮动。而这独一无二的馨香亦是即将远离,再难亲近。
巫美越发心酸,哀伤如潮,淹得她难以呼吸。
“她要离我而去了。再也、再也不属于我了啊!”绝望和怨怒冲迷了巫美的神智,令她此刻只有满心的狂念。自己梦寐以求之物,岂能容得她人唾手可得?
“我那么爱你,你怎能如此铁石心肠?你若不给,我便豪夺!你欠了我的,我要你还给我!”
巫美咬着嘴唇,豁然撕开倾夜的衣裳,不带一丝柔情。而恰在这时,忽闻窗畔“噗噜噜”一阵急响,巫美吓了一跳,惊愕抬头,发现原本虚掩的窗户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并因那反弹的力道而大大敞开。
月光撕裂了室内的幽暗,凉凉的夜风突地灌进来,激得巫美头脑一冷,恍如梦中惊醒。
巫美起身走至窗前,向外望去,见到一只鸟影,呼扇着翅膀倏然没入远处的丛林。
“看影子,怎么像是倾夜的灵使鹦鹉?”巫美心里奇道,缓缓转回身。
月光如水,笼罩着床上熟睡的人,映得她袒露的冰肌更加莹润动人。而在那脂玉般的胴体上,却有触目的红,恍如彼岸花惨烈的绽放。巫美一诧,忙走近观瞧,只见倾夜的心口和肋下,还有多处尚未痊愈的伤痕,它们原已好得七七八八,却因为受到巫美的连连重击而再度渗出鲜血。
心在刹那间被揉碎了。
“笨蛋,痛就吭一声啊。”巫美泪水盈眶,轻轻抚过她的肌肤,指尖发颤,心里道,“你的时光付给他人总是慷慨,却惟独对自己悭吝。你把别人的伤害都转嫁到自己身上,却又不舍得用十倍的光阴去彻底修复。明明是个极度厌世的人啊,却要这样节俭地使用‘枯木逢春’,你是想把赎价留给想守护的人罢……”怨她、恨她,却瞬间都敌不过此刻对她的心疼。
“我到底是怎么了?”巫美心乱如麻,为自己方才的粗暴举动惭愧不已,“我一定是疯了啊。”她掩面而泣,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这样伤害倾夜。“伤害你的人够多了。我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巫美愧然想着,终于将她的衣裳轻柔合起,对着无知无觉的倾夜幽幽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努力地想要爱上我。我也是拼命努力着。——我希望自己更漂亮一些,更出色一些,希望能讨你欢心……可是,你我皆荒唐,这种事,岂是单凭努力就能办到啊?”
终于,在这一刻沉痛地醒悟了。
不论心爱与渴望到什么地步,都不能代表那样东西就理应属于你。
也许两人都没意识到,这十八年来,巫美皆是以自己的“脆弱”将倾夜“要挟”。
天下无敌的江湖笔从来不畏武力的强压,却唯独被巫美的柔弱掐中了死穴。倾夜欠了她数十年的守候,更欠了她一片痴心。
巫美曾为她舍弃了一切。而心如死灰的倾夜,只能以无限的温柔来为她舍弃的那些东西埋单。可是,这温柔于巫美而言,更无异于饮鸩止渴。是这无限度的呵护与骄纵,让巫美变得愈加敏感和任性。越来越依赖对方强大的庇护,渐渐地,就忘了最初那无悔的痴心和无私的付出。从何时起,竟只剩下一味的强求与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