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家也是各有品级的。
先不说在朝廷的职务，只讲国子监里，博士助教都是八品，学官则是正九品。
这么看来，大家品级是很低的。
说了这话，万秀才道：“那也是有品级的，学生们应该尊敬才是。”
方才看那些学生，甚至小厮们的反应，明显不把这些老师们当回事。
纪霆摇头：“方才那几个人里，其中一人是吏部某司郎中的儿子，各司郎中皆在正五品。”
“他的祖父为光禄寺卿，正三品的官职。”
不管礼部还是光禄寺卿，都是大家从未见过的大官。
跟他们一比，那八品的博士，助教，以及九品的学官，都是小到再也不能小的蚂蚁。
不看僧面看佛面。
学官们如何管得了他们。
万秀才三人明白意思，更是叹气。
纪霆笑着安慰：“放心，同窗可以再说，但里面的学官夫子，都是极优秀的。”
“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肯定能学到真东西。”
万秀才他们勉强点头。
之后再介绍的，便是国子监本身的建筑了。
国子监作为天下学府之首，里面设施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文庙等地自不用说，用于祭祀先贤先师。
还有食堂宿舍等等。
再有就是教室了。
共分为六个学馆，名字分别为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
单看名字，便知道当年太祖对学生们的期许。
如果他老人知道，如今的国子监是个什么光景，一定会跳起来痛骂子孙？
反正骂的不是他。
应该会狠狠责骂皇帝。
那六个学馆不分先后，全看哪有空缺，就把人塞里面。
虽说如今国子监风气愈发不佳，但驴屎蛋子表面光，外面看着还是光鲜亮丽。
故而原来来的人，并不算少。
他们这四个人，都是三百定额之外的。
对国子监有个大概了解，万秀才他们总算没那么惧怕。
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这很正常。
尤其年纪最小的田俊田秀才，他今年才十六，更为紧张。
纪霆道：“既然是召我们过来了，我们肯定有用的，走吧，先去见祭酒大人。”
只是他们对见长官的礼仪有些不熟悉。
按理说，他们考上秀才之后，会在七月份院试结束前，有当地官学的人专门教授礼仪，参加当年的童试宴。
可这几个人都是当地的州案首，又或者府案首。
跟纪霆的情况一样，完全不用考州试，这又来了京城，更没学过如何见礼。
为此纪霆还专门带他们到僻静处演示一番。
好在大家都是案首，学习能力自不用说，很快便掌握了。
终于到了研学处，也就是校长老师办公的地方。
远远就看到有人守着。
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那守门的人道：“祭酒大人吩咐过，你们过来的话，不需通传，直接进去即可。”
纪霆他们点头，把大家物件留到门口，让青竹他们看着，四个人则整齐衣衫去见国子监祭酒。
一路被带到四面透风的花亭，里面两位白发官员正在下棋。
其中一人穿着国子监祭酒的官服，另一位却是常服，不过却坐在高位。
纪霆只看一眼，便知道对方身份不同，但人家穿着常服，自然不用多见礼。
祭酒看向他们四人，微微点头：“本官看过你们的文章，文辞俱佳，颇有深意。”
“都是乐学上进的好学生。”
祭酒夸了几句之后，又让人安排他们安置行李，明日就可以去广业馆读书了。
接下来便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司业，说了些注意事项。
等他们要走的时候，祭酒多问了一句：“你住国子监的号舍，还是住你外祖家中。”
纪霆并未给个确定的答案，只道：“学生许久不见外祖跟外祖母，故而想陪他们一段时间。”
接下来如何，那还不好说。
“嗯，你外祖的意思是，让你住他家，每日上朝时正好送你过来。”国子监祭酒摸摸胡子，似乎没看到另外三人的眼神一样，“这样也好，住你外祖家，衣食住行一应俱全，他还准备给你再寻个夫子。”
“近日汤仪汤先生正在京中，你外祖已经托人去做说客了。”
汤仪汤先生。
这名字说出来，谁人不知。
他可谓当代大儒。
礼部请他老人家到京城，是为了明年会试做准备。
请他当自己外孙的老师，那该是什么样的人物？
纪霆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纪霆微微抬头，看向过祭酒大人，无奈道：“大人，学生只想好好读书。”
您这是干什么啊！
挑拨离间？！
肉眼可见的，新来的好学生们，跟国子监原来的学生，必然说不到一块去。
他们的脾气性格，生活背景，成长条件，几乎天差地别。
如今强行绑到一起，势必会引发矛盾。
自己已经努力在中间调和了。
您这倒好，硬把我往纨绔那边推啊。
没看万秀才他们脸色都变差了。
祭酒跟对面的老人都没想到，纪霆并未强硬反驳，也没有直截了当的表明态度。
而是委婉表达，自己只想读书。
祭酒眼里带了笑：“当学生的，确实要好好读书。”
又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好了，收拾收拾行李，明日就要上课了。”
祭酒并未多说，只是让学生们去号舍。
国子监的号舍虽多，却并无一人居住。
毕竟那三百学生，都是非富则贵，没人来住。
所以这堪称豪华的号舍，竟然显得十分荒凉。
“四人一个小院，一人一个屋舍。”领着的杂役道，“这里都没人住，你们一人一个小院也行，另外的房间可以做书房库房用。”
万秀才，袁秀才，田秀才，都有些沉默。
这里一处房屋，就比他们家的房子都大，再带里面的小院，更是种着从未见过的花草树木。
杂役也是好心，劝他们一人一处院落，
其他的当作专门书房库房。
可他们哪有那么多物件可以放置。
纪霆扶额，让青竹给杂役些许银钱，让他们先退下了。
杂役一走，那三个书生，明显有些戒备之色。
他们早就意识到，纪霆家世不俗。
方才在祭酒那里，更能感觉到了。
纪霆见没了旁人，直接道：“国子监这般情况，朝廷为什么要我们过来。”
以正国子监风气。
可这国子监的风气，是他们能正的吗？
就凭他们几个无权无势的？！
要知道，这里的进士夫子，都奈何不了那些纨绔子弟们啊。
现在那些人还不知道朝廷的想法。
等他们知道了，自己这几个人，还不够他们整治的。
纪霆点头，他又道：“所以我们才是一起的。”
纪霆干脆说了自己家世，他爹纪伯章被罢官，如今借住在外祖家。
他外祖是谁也不必隐瞒，反正以后都会知道。
“对我来说，我也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家里十分艰难，又有我爹政敌环伺。”
“再加上外祖年纪大了，总不好让他帮我收拾烂摊子。”
纪霆说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
他来国子监的目的，跟大家一样，便是给家里争光，以及好好读书。
所以不用敌视他。
他们四个来得都不容易，不要自己内部就出了问题。
国子监的问题，不是一日造就的。
纪霆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能解决。
他如今想的，便是好好读书。
国子监千百不好，总还有自己的优势。
“嗯，这里的夫子极为厉害，我们好好读书即可。”
“对，考上举人，就不会再这样憋屈了。”
田秀才抬头道：“可这里的进士夫子，不照样被权贵子弟们欺负吗。”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
是啊。
考上进士，却没有地方做官，只能在这里教书，同样会被欺负。
如今的进士越来越多，贫家出身的进士，不说多半是这个下场，但一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几十年，要来教这些人，便无比丧气。
这样的话，读书还有什么用。
纵然考上举人，进士，又怎么样。
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看到事情的本质。
以前没见识的时候，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现在，国子监把赤，裸，裸的残酷真相摆在面前，让众人颇有些绝望。
祭酒他们，甚至没打算安抚他们。
就连纪霆塑造的虚假面子也给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