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们都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沙哑声音,那洋溢不止的喜悦之情。
  “我们成了什么,逃兵?”
  “……其实……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吧,我们只是听从指挥官的命令。”
  士兵们切切私语,他们听见了获胜战报,这让他们的行为显得滑稽可笑,像个小丑。
  金庞庞想起身冲向以撒质问,不是说好采尔马特无法抵御敌人的进攻,为什么最后成功了?
  如此一来,他们甚至比逃兵还可恨,是一群还未开战就害怕敌人的士兵!
  乌格眼疾手快地拉住金庞庞,轻微摇头。他皱眉对金庞庞道:“再等等。”
  从战报响起的那一刻,以撒的表情未变,还是格外轻松。乌格见对方的手指还有意无意地敲打计时器。
  随后,以撒在众人目光下离开了座椅,站在车厢末端只差一步就能跨出车厢盖的地方,眺望着远处的采尔马特,淡淡叹了口气。
  他可怜那些士兵。
  金庞庞误会了,他瞧见以撒维尔叹气,把这当作了后悔惋惜。
  就连主谋以撒维尔都后悔离开前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们不该违抗军令撤回雪野!
  没想到叹息声下,以撒却抬头望着车厢众人,双眼格外清醒。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可是眼睛确是死的,明亮又瘆人,仿佛预知了某地部队的全军覆没。
  以撒问道:“战场上什么最绝望?”
  无人回答,整车人的心还悬在刚才的胜利战报中。
  以撒开始自问自答:
  “是毫无胜算的战斗,敌我悬殊的战场。”
  “当你拿起枪支想要射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而自己没有反抗的就死在敌人手中。”
  与以撒话音同步的,是采尔马特前线的大地震颤。
  山丘间突然冒出一座座轻型坦克。它们排列成一条直线,整齐的从平原前进驶向战壕,没有一丝停顿。
  “轰隆隆——”
  “轰隆隆——”
  像困倦的大型动物睡醒后伸懒腰呜呼一样,坦克的发动机夸张地发出哆哆嗦嗦的振动声,而履带碾压石块和铁丝网就像走在绸缎上般丝滑。
  坦克不像反叛军的步兵一样冲锋般快速占领战壕,它们缓缓行驶,如同雄狮巡视本就是自己的领土。
  烈日炎热的下午,所有驻守采尔马特的士兵却感到无尽阴冷。
  步枪、冲锋枪、机关枪,无论什么枪支都无法打破坦克的装甲外壳。恐慌胆颤,弃枪逃离的念头弥漫心间。
  他们没有想到反叛军敢让坦克开进战壕。
  “打!用手榴弹!用炮筒快打啊!”连长慌张地发出指令,试图唤起士兵们的抵抗情绪。
  可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轻型坦克简单的爬上山坡进入战壕内部,它们的履带陷入壕沟,想要举枪硬碰硬的士兵便被活生生的碾压在履带下面,未发出惨叫便成肉泥。
  凄惨的喊声越来越多。
  坦克连炮管都懒得填入弹药了,只是用履带碾压,履带板压在人体骨骼上的声音比人用脚掌踩断树枝的声音还轻微。
  而更惨烈的,是只碾压了一半。
  人还活着,但腰部以下完全扁平地贴在战壕泥地。只剩一半的士兵惨叫着拍打地面,发出刺耳痛苦的声音,可无人营救。
  随后拍打声越来越小,士兵仰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他不是死于失血过多,破裂的动脉早已在挤压中封闭。他是死于快速挤压后的肾脏衰竭。
  一具具尸体不成人样,在烈日下与深绿色军装融为一体。
  整个采尔马特,死气沉沉。
  唯有总部还沉浸在十分钟前,胜利战报的喜悦中。
  摇晃的运输车上,以撒收起计时器。他重新做回运输车两排长条铁椅上,撩开遮盖车厢的迷彩布。
  这一次,他不再回望采尔马特,而是看向远处的红色钟楼。
  红色砖头仿佛要沁出浓稠血液。
  当塔尖越来越显眼时,以撒露出个释然表情。
  适者生存,挺不住的死不足惜。
  “坐下吧,快到了。”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还傻愣愣站着的金庞庞坐下。
  金庞庞急了,“你到底在骄傲什么!我们马上回到总部,你知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他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胜利战报,只觉得胃疼想要干呕。
  金庞庞摘下军帽,用力摔在车厢中。他捂着脑袋懊悔地蹲下身子,“我想活着离开战场,但我不是想要当逃兵啊。”
  这下好了,采尔马特守住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严惩。即便以撒主动顶罪,他们大概也要面对军事法庭,受到军法惩处。
  轻则有期,重则死刑。
  而在这股压抑氛围下,运输车开进了雪野镇的边境线。道路上早已为他们摆放上路障。
  保护总部的卫队集体抬枪瞄准这些逃兵,示意他们放下武器立即下车。
  第35章
  与以撒乘坐同辆车的士兵们焦急慌张,而另一辆运输车上的士兵们还不知道总部收到前线“胜利”的战报。
  “发生了什么。”
  “已经到达雪野镇,我们可以下车了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士兵背着步枪准备下车,察觉不妙眼神警觉地环顾四周,发现同为联邦士兵,他们却被道路两旁的卫兵队与侦察队拿枪指着。
  一时间,没有和指挥官同乘一辆车的士兵们疑惑紧张,无人敢在没有听到以撒命令前下车。
  三十多名“逃兵”与车外的士兵僵持起来。
  乌格站起来朝车外瞧了一眼,面色不善。可又发现以撒一副轻松平淡的模样,又安心地坐回椅子。
  他认为以撒一定有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
  可是……采尔马特已经取得胜利,证明以撒的推论彻彻底底的错误,他误导了所有人。
  以撒维尔真值得他们相信吗。
  不在乎众人是否还信任自己,以撒单手撑住车后盖,利落地跳下运输车。
  同时刻,卫兵队的枪口瞄准了他。
  以撒觉得自己是个人形活靶。第一天就发生了两次被人用枪口对准的事情,他麻木了。
  不过对比这两次,显然乌格拿枪对准他时的表情要比卫兵们狠厉许多。
  在被卫兵瞄准下,以撒旁若无人地拿出腰包中的通讯器。
  电流麦发出轻微噪音。
  以撒按下了联络键。
  “尊敬的总指挥,我们抵达了雪野。”他非常礼貌地说:“没想到您为我们安排了欢迎仪式。”
  “礼尚往来,我也想提醒您一下,既然采尔马特取得防卫胜利,您为何不向驻扎在采尔马特前线的士兵们慰问几句。”
  虽然不解以撒维尔话中含义,但西原润听懂其中的讥讽。
  可笑,以撒维尔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一战,证明了他的决策是对的!
  西原润劝说道:“士兵,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战场不是小孩子打闹,而你只要拿枪扣动扳机便好。”
  这句话在直白告诉以撒,他没有任何指挥才能,还是乖乖的上战场当一名士兵吧。
  而下句话,西原润则在提醒跟随以撒胡闹的人群。
  他抬高声调道:“一同逃回来的士兵与军官,请遵守我的命令。现在,放下武器跟随卫兵队离开。身为总指挥官,我可以减轻你们作为逃兵离开前线的惩罚。”
  有士兵站在以撒身旁倔强道:“我们不是逃兵,我们只是觉得继续待在前线毫无作用,所以才返回来保卫雪野。”
  另一名士兵阴沉着脸提醒同伴:“看来你还不知道,采尔马特已经消灭了反叛军,成功守住了前线。”
  此话一出,还未得知采尔马特已经胜利消息的士兵们顿时出现骚动。
  有些士兵茫然望向以撒,而有些妥协地放下了步枪。
  以撒侧过脸观察士兵们,淡然出声:“总指挥,请不要挑拨我与他们的关系……”
  当两人还在使用通讯器隔空对峙时,远在总指挥帐篷中的贝翰音,已经驾驶侦察车飞速赶往雪野镇的边境。
  三分钟前,贝翰音收到了侦察兵传来的最新雷达扫描图。
  那份战报,可与前线的胜利消息完全相悖。
  “看来,计划照旧了。”
  事情在按照贝翰音设想的进行,不由让他兴奋地低笑出声。
  他果断驾驶侦察车,一边命令手下将雷达图送到西原润面前,一边踩下油门。
  贝翰音率先开车赶往以撒维尔的所在地。
  此刻,被蒙在鼓里的只剩西原润。当他关闭通讯器,决定不再与以撒维尔浪费时间时,才伸手拿取送来的图纸。
  展开图纸前,西原润还在推测逃回来的士兵是否还能派遣去前线,毕竟这两天都要把重心放在采尔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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