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姜枕紧张地站起来,戴好斗笠:“我去找他。”
西荒城无人驻守, 进出轻松。里头先是段荒路, 被清辉笼罩, 却格外阴森。婴孩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传入耳中遍体生寒。
再往前走,有些微薄的亮光,灯笼和帆布在风中发出撕帛的响。
姜枕眨眼,“咚”的声。
灯笼倒在了泥泽中, 周遭骤然漆黑。
姜枕心中着急。
偌大的西荒城,要找人太难了。这么阴森的地段里,更害怕谢御出事。
快步走出荒路,眼前逐渐有了人样。千盏薪火挂于高空, 人潮林立门前。湖面被倒映得流光溢彩, 时而跳出鲜艳的锦鲤。
无心观赏, 姜枕寻路人问道:“劳烦,您有没有见到一位戴斗笠, 大约、”比划了谢御的身形,“这么高的男子。”
“没有。”
这里人流密集,哪会特别去留意?
姜枕一路问去, 无果。他换了种办法,询问周遭的糖水铺或卖糕点的、但这些早关门了。
“……”姜枕呆愣,心急如焚。
他将周遭寻了个遍,没见到谢御的身影。但碰巧撞见强盗口中的赌坊。外头的姑娘出尘之姿,甩着披帛眉眼含情。
里头则是震天响的甩骰子声,吆喝的叫唤。
姜枕粗略地看了眼, 继续去找谢御。但步子还没迈开,便被一位姑娘注意。她含羞带切地走过来,亲密地抱他胳膊:“哥儿,要不要进来瞧瞧?”
姜枕抽出手:“不了,我要找人。”
姑娘却拦住他,不死心地说:“找谁?西荒城独我们这儿最大,您就舍不得问我?”
姜枕轻地蹙眉,有些为难。
他将谢御的特征再次告诉面前的女子,对方捂住嘴惊呼一声。
姜枕的心被提了起来:“您知道吗?”
姑娘放下手,笑着道:“知道呢,在里头。”
“……”姜枕转身就走。
“哎!小郎君!”姑娘提着裙摆忙地跑上来,姜枕怕她摔倒,只好停下:“我真的要找人,很急。”
姑娘撩了下碎发,道:“我不逗你了还不行?”
她道:“你找的那个人,是不是要买糖水?前几个时辰我瞧见了、嗯,往那个方向去了。”
姜枕看去,正是灯火阑珊处。看上去有些危险,但很寂静。
姜枕不疑有他:“谢谢。”
见他远走,姑娘轻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动耳。忽地,她的肩膀被拍了下:“走了,该闭户了。”
“哦。”姑娘的神情恹恹。
按照她指出的方向赶去,不多时便见到分岔口。姜枕却觉得不对,回头望去,刚才喧闹的街市居然安静下来。
百姓们如逃乱似地回家,商贩都闭户。好似有暴雨即将来袭。
沧耳破土而出,做好防备。却并没有什么威胁,只响起几声婴孩的啼哭。
姜枕点足轻蹬,落到树干上观察。嗅到腐朽的气息,是鬼婴。
他的内心更加紧张,担心谢御的处境。
但现下自身难保。
等双眼适应黑暗,才发觉地面有无数个四肢朝天的婴孩,嘴巴张着,猩红的血液便流淌出。
姜枕心神震颤,险些掉下去。
“哇……哇……”鬼婴激烈地哭泣着,漆黑的双眼无处安放。
姜枕平复呼吸,继续观察。等了半晌,却发现鬼婴只是哀哭,并没有威胁。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担心谢御的心同时到了最顶峰。
从树干上跳下,刹那间,鬼婴的啼哭声更加剧烈。但眼睛却灵活地转动,锁定了姜枕。
姜枕精神紧绷,没贸然再动。
又过了小会儿,内心实在担忧得难受,确定鬼婴没有威胁,沧耳立刻开路。
裤脚却被一双小手抓住。
力道如重石,脱不开身。
姜枕低头,鬼婴朝他露出恐吓的微笑。嘴角咧到耳根,没有尖锐的獠牙,猩红的口腔却让人头皮发麻。
“……”姜枕尽可能地冷静,蹲下身,将鬼婴抱起来:“怎么了?”
说话间,他将耳垂上的避风云取下。妖气让鬼婴尖啸的面容转变:“咿呀……”
它信任地抓姜枕的乌发,要往嘴里塞,却被制止,哭得厉害。
姜枕哄了两声,于事无补。猜测道:“你饿了?”
周遭的鬼婴安静了。
姜枕了然,问:“想吃什么?”
鬼婴终于有所动作,它们不再四肢朝天,如新生的孩子般啼哭。而是蜷缩起手指头,点了道方向。
姜枕敛眸,松开手。
这条路很偏僻。
走的时候,他心不在焉,担心谢御是否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不留神,只听见“咔嚓”的声音。
——他踩碎了脚底的枯枝。
剑声的嗡鸣突如其来,如冷玉击泉,杀伐果断地刺向自己。
姜枕侧身避开,睁大眼睛:“避钦?”
避钦剑陡然僵住,“砰”的声,失去控制地掉在地上。
姜枕忙地要去抱它,但太重了。在看到剑锋上的鲜血时,更是瞳孔失焦:“谢御呢?!”
避钦剑寂然无声。
姜枕恐慌地站起来,往它来时的方向冲去。可没跑两步,便见到前方的黑暗里,站着位身形挺拔的剑修。
“谢御!”姜枕急忙喊。
谢御回过头,目光无波。
很快,他像反应过来似的,抱住扑过来的姜枕:“嗯。”
“你去哪了?”姜枕捧住谢御的脸,担忧得尾音都在颤抖。
——没有受伤。
意识到此事,姜枕劫后余生,有些抽噎:“我好担心你。”
谢御无言,将他抱起来。
姜枕依偎在道侣怀中。
“你为什么不回去,我还以为出事了。”
谢御:“遇到了鬼婴。”
姜枕道:“那也该等我一起。”
他痛苦地抱住谢御的脖颈,说:“我好担心你。”
谢御:“嗯,我知道。”
两人分明抱得很紧,姜枕却总觉得空荡,内心抽丝似地疼。
谢御腾出手,单臂将姜枕抱稳。低头看,原来是取出买好的糖水和绿豆糕。
姜枕眼圈有些红:“做什么。”
谢御:“给你买的。”
“……”刹那,姜枕忍不住地想哭,别过头:“都凉了。”
谢御:“明日再给你买。”
他见姜枕不接,并不勉强。脸上却倏地一冰,伸出手擦拭,原来是眼泪。
姜枕从谢御怀中下去,记起正事。
他将糕点拿走,分给了馋得口水直流的鬼婴。
坦白说,鬼魂肯定不能碰凡尘的食物。但嗅到摸过,也很满足。凄厉的哭声和凝视逐渐变少了。
姜枕喂完,收回手。
谢御见他蹲着没起来,要抱他。
姜枕:“不要。”
同时别开头,不想再说话。
谢御便不发一言,陪着他。
半晌后,突然问:“你不高兴?”
姜枕更难受了。
怎么可能高兴、他提心吊胆地找谢御这么久,西荒城这么危险,谢御也不知道早回。
而且、
姜枕:“没有。”
他歪过头,自责地说:“如果我不提无理的要求就好了。”
谢御垂眸:“无妨。”
其实都怪他,居然忘记有家可归,早已不是孤身一人。让姜枕因为这种小事而难过。
姜枕:“你道歉什么?”
他冷静下来,靠着谢御:“我们回去吧。”
“嗯。”
路上,或许是鬼婴被安抚住,没再有意外。姜枕赶路口渴,将糖水喝了小半。心情不好,格外的腻,到胃里翻江倒海。
谢御接过,将剩余的解决了。
到了城门口,姜枕的脚步放慢,谢御也跟着如此。
姜枕觉得谢御很傻。鼻子很酸,说话走调:“谢御。”
“嗯。”
姜枕抬头,观望月色。声音很轻:“你不能这样对我、”
说完,他改口:“我很担心你。”
谢御:“好。”
他答应得那么轻巧,姜枕却不再感到信任,反问:“你真的答应我了吗?”
说完,姜枕道:“我会守着你。”
谢御:“我会听你的。”
姜枕笑了下,叹息声:“你总是这样、”
他近乎难过,讨厌地,说:“答应我,然后又不管我。”
谢御垂下视线,波澜不惊的目光,让姜枕感到刺眼。
他别过头,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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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幄帐,姜枕很早便钻入被褥里。因为没点蜡烛,漆黑寂寥。他埋进去,只露出长而顺的乌发在外。
谢御跟金贺交谈了几句,便走了进来。见状,伸出手想要拉开被子,却被姜枕赌气地扯回去。
谢御:“别憋着。”
姜枕闷声不语。
谢御继续尝试,反复几次,可算拨开厚重的被褥。见到姜枕水亮的杏眼,以及一句:“你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