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嗯,刚好也透下气。”
  临近西荒,并未有好看的风景。这条沙路广阔无垠,走起来虽有实感,但只需轻地一捻,便觉得天地虚无,流沙匆匆。
  他们到这儿已经是傍晚,没走太久,天色便如约而至的黑了。担心是多余的,并未遇到散修。
  登至高处时,姜枕停步。
  一弯圆月悬挂在眼前,仿若触手可及。清辉的光亮在沙脊上流淌出轨迹,恍若丝绸般。
  还未真正踏进西荒,此物却近在咫尺了。姜枕不免被眼前的光景震撼。
  东风行微笑:“真美。”
  “我也觉得。”
  姜枕正欲欣赏,却见对方伸出手,很轻地,想要笼罩月亮般收拢。
  他不禁疑惑:“这是做什么?”
  之前在鬼城,东风行也这样过。当时的他只当是对方感伤了,那现在呢?
  东风行:“看我长高没有。”
  “?”姜枕呆若木鸡。
  “噗。”东风行没忍住,爽朗地笑起来:“瞧把您吓得,我开玩笑的。”
  首次听见他这样笑,却因为身体不好,很快便撕心裂肺地咳嗽。
  姜枕看东风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确实要吓死了:“你快别说话了,深呼吸。”
  东风行惜命,很快将汹涌的咳嗽压下。可脸色却苍白起来,惭愧道:“抱歉,打扰到您赏景了。”
  姜枕:“没事。”
  他试探地问:“你……是想通了吗?”
  东风行的腿是可以救的,只需要洗髓成为修士。但担忧下棋不够精确,之前并未答应。
  现在却想长高?
  东风行道:“不是。”
  他掩住嘴,又咳嗽起来:“小时候的诺言罢了。”
  话音未落,东风行问姜枕:“恩人,你能握住月亮吗?”
  “……”姜枕不理解他的童心,但尊重地抬起手,拢了下:“从我这看可以。”
  东风行别过头,一起看:“还真是。”
  姜枕见其眼底的笑意,没收手。等东风行看够了,才推着他回去。
  野兔已经烤得外焦里嫩了,谢御撕了条兔腿,给姜枕留着。
  几人在土墙内,安心的环境让人舒适,很快便分食完了兔肉。
  姜枕吃完洗了手,便回到幄帐中。
  毛绒的被褥已经掀开了半角,等待人的躺入。他宽了衣,一骨碌地缩进去后,谢御也收拾妥当进来。
  姜枕侧过身,去翻乾坤袋,成功找出《青云七式》的残章。
  这是他近日来无事可做,想到的解闷办法。
  谢御点燃油灯,躺下。
  姜枕钻进他的怀中:“帮我拿着。”
  谢御拿过残页,半揽住姜枕。
  “我看到最后一式了,”姜枕道,“青云苍茫。”
  谢御:“嗯。”
  他将残页翻到最后,因为不是完本,并没有剑招的示意画像。
  姜枕看不懂,问:“青云苍茫是什么意思?”
  谢御:“天地辽阔,以身殉道的大义。”
  姜枕听进去了,问:“上一招是‘天同吾棋 ’,如此狂傲、怎么这页就要以身殉道了?”
  他疑惑地蹭了下谢御的脸。
  谢御:“心境不同。”
  他拥有的残页不多,最首当其中的,便是二人都会的“残霜败雪”。而这招,心境不同的人,领悟的寓意则不一样。
  姜枕:“我理解的是天地辽阔,一览众山小。”
  谢御:“嗯,听你的。”
  姜枕眨眼:“……”
  将残章收回,姜枕叹了口气。
  虽然是解闷的东西,但姜枕本意是为了跟谢御讨论,说更多的话。但现在看来,是行不通的。
  他只能另寻办法。
  谢御:“不看了?”
  “嗯。”姜枕蔫巴:“你是剑修,我又不是。听我的做什么?”
  他亲了下谢御的脸,安静下来:“你也不多说些话。”
  谢御垂眸。
  纵使不断提醒自己,内心该有种“心疼”的情绪在蔓延。也不得否认,此刻他没有任何感觉。
  像不会倒映旁人的镜面。
  姜枕没得到回答,只轻声细语:“谢御,我想跟你说话。”
  谢御:“嗯。”
  姜枕想了想,问正事:“元凶的事情,你有头绪了吗?”
  谢御:“有。”
  回答呆板,不多问又不说了。
  有点无奈,姜枕问:“具体呢?”
  谢御:“鬼尊。”
  “……”
  此人真是不鸣则己,一鸣惊人。1
  姜枕道:“南海鬼尊?她是放火烧谢家的真凶?”的确对得上一些。
  按照消潇的说法,当年放火的人身有鬼气。能躲过那么多群英荟萃的修士,还有此等特征的,的确是鬼尊。
  谢御:“嗯。”
  姜枕明白,但问:“你怎么能确定呢?”
  谢御一直待在他的身边,怎么把这事查出来的?姜枕躺回去,紧张地说:“你要报仇,太难了。我害怕你受伤。”
  谢御:“无妨。”
  他解释前一个问题:“机缘。”
  当他被天道,复原无情道法的时候。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的玄妙。
  好似有一双大手无形地推着他和姜枕,不断地往前。
  天命难违。
  而同样有这双和能力的,只有掌管轮回道的鬼尊。
  听起来或许荒谬,但谢御可以确定。放火烧谢家灭满门的,的确是她。
  对此,谢御仍旧没有感触。
  无情道法恢复后,他对人事便失去了感知能力。只是在姜枕的身上,他会不断警醒自己,要疼惜、要爱护。
  可再怎么努力,情况也逐渐恶化。
  姜枕道:“什么机缘?”
  谢御不知如何开口,至少现在,他还能记住“不能告诉”是伤人的话。
  姜枕却仍旧难过起来,更多的是担忧。他被谢御环住,还是不安:“你又不告诉我。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欺瞒我。”
  谢御沉默。
  姜枕敛眸,将心底那点悲伤藏起来。只要他不说话,周遭便寂静。才恍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在为感情燃烧。
  姜枕道:“一定要报仇吗?”
  那可是鬼尊,就算是大乘的谢御,再加上他,也很难取胜。
  谢御:“不知道。”
  这是实话,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因为无论哪世,他都亲缘浅薄。但家族毕竟是血脉的源头,满门被灭,就算没有感觉,也应该报仇。
  可见到姜枕的双眼。
  谢御想,该有心疼在内心弥漫了吧、他应该拼尽全力地去爱姜枕。基础是,听从他的劝导和话。
  谢御问:“你不想我去?”
  他不敢再下诺了,他怕自己某天真正失去了感知,让姜枕难过。
  姜枕:“当然不想。谁会想看见道侣去送死?”
  谢御:“我不去。”
  他道:“你守着我,我听你的。”
  第135章
  姜枕很难说清听见这话的感受。
  谢御却清楚的记得, 他的长睫颤动,垂眸时声音细微:“好。”
  姜枕闭上双眼,又重复:“好。”或许是心有余悸, 无意识地揪住谢御的衣襟, 复而被盖住, 十指相扣。
  “你听我的, 不许再忤逆我。”姜枕认真地说。
  “嗯。”
  姜枕:“你陪我说话吧。”
  虽然是命令,但语气却带点期盼。谢御问:“说什么?”
  姜枕:“你来想。”
  谢御便认真想。可失去感知的他,的确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道:“我不知道。”
  姜枕蹭了蹭谢御的脸:“那我来想。”
  可真到了节骨眼上,姜枕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每日生活在一起, 骑马都是同乘。彼此见到对方眼中的风景,早已身同一人。
  想到这,姜枕忽地有些安心。声音也逐渐抚平,依赖地靠着谢御。
  姜枕:“睡吧, 明早还要赶路。”
  “嗯。”
  过了半晌, 谢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说了?”
  他应该担心姜枕的变化。
  姜枕迷糊地睁开眼:“说什么?”
  谢御:“……”
  姜枕反应过来, 解释:“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没什么能说的。”
  他很困, 又闭上眼睛。
  谢御只好抱紧姜枕。
  他无法确定姜枕是否有心事,又很难做出下一步的思考、周遭空寂。只能珍惜当下,拥护道侣睡个好觉。
  夜里, 寂然无声。
  一批人马悄然地出现在这条道上。他们面覆黑纱,背着弯刀,脚步轻而慢地靠近这半人高的土墙。
  “头儿、真要打劫他们啊?”说话的是位矮小的瘦子,“这批人我观察过了,有武功,怕是不好下手!”
  “……你害怕就走。”
  立刻有人追随头儿的话:“就是, 混口肉吃还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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