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谢御正阖着眼睛,似乎在入神。因为没有带剑,那股侠义风没了,倒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姜枕在谢御身前站定时,对方都没睁开眼。他抿抿唇,开口喊:“谢御。”
谢御睁开眸子,很是漠然地转过脸。
姜枕朝他摇晃了一下天地灯,“我回来——”
!
话未说完,天地灯便落到了地上,瞬间熄灭了。姜枕被扯至谢御的跟前,一片昏暗和逼仄中,漆黑的夜空边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花火,姜枕却无暇顾及,视线里全是谢御。
谢御吻得很凶,姜枕几乎没喘过气,他的双手只能掐着对方的衣襟,齿列磕破唇肉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少年被护着后脑撞在潮湿的青苔石壁上,却无暇顾及谢御的手如何,他已经有些缺氧。远方的人群恍惚声涌来,愈发衬得这方寸之地像被煮沸的蜜罐,连吞咽声都粘稠得拉出银丝。
“你才知道——”谢御放开他时,就说了一句半落不落的话,姜枕实在喘不过气,喉间只能发出几声呜咽。他的手在谢御的发间也有些用力,剑修却好像感觉不到疼,手掌扣着他的腰线将人提起半寸,膝盖顶入对方的腿间,迫使其无路可去。
姜枕近乎要窒息了,眸中水雾潋滟,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被溺死在河中,或者某种粘稠的梦里醒不过来。
等谢御放开他的时候,姜枕有点晕地耷拉在对方的肩膀上,被对方抱着,两人都有些静谧,只余一些喘息声,好像眸中秘而不宣的邀约。
姜枕害怕他凶狠的吻,从乏力中找回一点精神,有点艰难地说:“我是想…让他所带的、贪念消一些。”说了这句,他几乎没了力气,气都接不上来,“而且,我想看看,如果他没有被抖露身份,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会怎样开心。”
姜枕艰难地抬了下手,摸了摸谢御的头:“谢御,你本不该经历那些的。”
谢御没说话。
姜枕却在侧头时,看见他眼底的痛惜。
姜枕声音柔和:“没关系,我会对你好的。”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谢御当做最亲近的人,所以希望他的一切都平安健康,比现状更好。
谢御的声音有点哑:“嗯。”
姜枕道:“先放我下去。”
等双脚落地,姜枕才感到能呼吸新鲜空气的自由。他刚才快要被那凶狠的吻逼到晕厥,眸色都涣散了。但现在已经找回了许多清醒,除了耳根子有点红,但姜枕没再逃避。
“我给你带了天地灯,不过坏了,我们重新去选吧。”姜枕拉了下谢御,却没拉动。
谢御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冷静,可他说:“对不起,我不想看到你跟他在一块儿。”
姜枕将已经熄灭的天地灯捡起来,“我能答应你,可我是活人。”姜枕道,“只要我活着,就注定会靠近一些人,你要像杀他一样除掉我吗?”
谢御抿了抿唇。
姜枕内心叹口气,牵住谢御的手:“可不管临近谁,我喜欢的,也仅是一个你罢了。”
好说歹说将谢御劝动,不再在外头一个人孤寂,姜枕便拉着谢御赶上了节日的尾声。但这会儿的热闹不减,姜枕却无暇顾及那些杂耍,而是火速买了河灯,带着谢御去到河边。
这次他找到位夫妻要到了毫笔,照常问谢御:“你要不要许愿。”
谢御:“我别无所求,仅一个你。”
姜枕有点羞,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御,脸颊上得了一个吻:“除此之外呢?”
谢御:“你平安无事。”
姜枕笑了下,“好吧,那我写吧。”
姜枕用毫笔写上了平安无事几个字,可在前面提名时,却略微一顿。他想,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贪念太多,而遭到反噬。
他内心虔诚,所以提笔。
而与此同时,不知何时游向远方的花灯,被一阵清流缓慢地吹了回来。谢御只轻微瞥了一眼。
那是姜枕的字迹。
上面写着:
吾见谢离微,人间应未有。
愿其风光无限,身于春日载阳中。
第62章
谢御很难去形容当下的感受, 十八年来,没有哪次会如此刻这般停滞,又复而跳动。多么新奇的体会, 让他有些恍惚、尤其在看到姜枕的第二盏河灯仍旧提及他的名字, 心如锣鼓般骤然动荡, 泛起些像花灯节特供的甜米酒气息, 又带着多年阴湿的水锈味,让人喘不过气,密麻过全身。
谢御阖上眼,又复而睁开:“你别无所求?”
姜枕“啊”的一声, “有啊。”
他有许多的所求:比如阿姐平安,自己能够飞升,与族亲重逢等。但现在看见阿姐后,他已有些心满意足, 飞升的话也提上行程, 姜枕已经很开心了。他的所求基本已经满足。
但老实来说, 姜枕的确没有关于自己的确切愿望。他的盼望都是外射的,像清晨第一缕温和的阳光普洒在人的身上, 像风轻轻吹拂过时的舒适,他是依附旁人的一丝毛絮。
姜枕眨眨眼,意识到了什么:“你看见了?”
“嗯。”
姜枕瞬间脸有些烧。
但他还是嘀咕道:“看见了不要往外说, 否则就不灵验了。”将手中已提笔写好的荷花灯落入水中,他才听见谢御答了声,“好。”
谢御问:“我的写了吗。”
姜枕:“还没呢。”
用谢御的天地灯去写谢御平安,姜枕觉得有些奇怪,便用了自己的。
谢御道:“给我吧。”
姜枕顿了下,把地灯和毫笔给了他。
谢御的手骨节分明, 握笔时稍屈,经脉微凸如藏山川之力,因长年累月练剑,略带些薄茧,剑气隐于骨隙间。
姜枕看入迷,觉得谢御哪里都是好看的,人神共愤。他跟谢御贴着肩膀,问:“你要写什么?”
谢御看了他一眼,“不知。”
姜枕:“……”
姜枕便转过头,他看见自己最开始些的那盏河灯了,这才恍惚意识到把谢御的真身名字道出。按理来说,谢离微受天道点拨,如此资质和根骨,本应该名动八荒。偏没人说他的真实身份,姜枕也不曾在各路见到人的窃窃私语。
姜枕撑着脸,突然很想说话。
他便依着心里的悸动去说,“谢御。”
“嗯。”
姜枕道:“谢御。”
“在。”
谢御放下笔,指骨曲着轻碰了下姜枕的眉眼。
姜枕蹭了下,有点小声地说:“谢离微。”
但这次没有人回答他,谢御眸光深邃,略有些沉,眼皮耷拉着,略有些锋利,像块儿薄的刀片。姜枕被他看着,却也丝毫不怕,继续喊:“离微。”
他这句的声音却有些小,跟做贼般。
片刻,谢御才点头:“嗯。”
姜枕歪了下脑袋,跟没骨头似的耷在谢御的肩膀上,斜着视线去看天边的花火。他的内心随着每朵绽开的颜色跳动又泛滥,轻轻说:“你前世是一个很好的人。”这话带了些巧,既满足了他前世姻缘的谎言,又夸赞了谢御。
谢御继续写字:“嗯,不是做梦看见的,怎记得这些?”
姜枕托腮,一时没有回答他,他也没去看谢御在写什么。烟花的色彩犹如金菊吐芯,如瀑布飞流直下,或银蛇盘恒,与花灯辉映成流动的画卷,像繁星般洒入眸中。
姜枕呢喃:“就是好,超级好。”
烟花如蒲公英般飘洒,落在各路之下。后头是稚童开朗的笑声,姜枕无需侧过去,便见河央倒映的橘红,金鱼灯栩栩如生,看上去好似遨游。
“就算不看那些虚无缥缈,你也很好。”
谢御:“嗯。”
谢御将字写好了,姜枕这才蜷回托腮的手要去看,他的动作不急,谢御也没有躲,东西便到了眼前。但谢御突然开口:“看了会不灵验吗?”
姜枕愣了下,“不知道,但你是不是看了我写的?”
谢御:“我并非故意为之。”
姜枕将河灯放在膝上,“你肯定没事。”他也不闹着要看了,“我应当也能瞥见。”
谢御手指轻碰着他的脸,“嗯。”
将河灯放完,姜枕跟谢御并肩看了一会儿烟花,心中已经有些满足。等将天灯放完,姜枕看着满天飞舞的孔明灯,突然想起稚童说的天地相连,便一五一十的告诉谢御。
谢御重申:“天地本不全,却以花灯,月色,与之相连。”姜枕点头,“对,所以我觉得……这里不像村庄,更像一场梦。”
“但这不是贪念所织成的梦,而且,翻拟里会有它们的身影吗?”姜枕分析道。
谢御道:“翻拟乃山河曾影,邪祟不入,应当不是。”
姜枕纳闷,那这……这方天地,的确蹊跷。
但人生在世,想太多反而忧愁。姜枕纠结了一会儿,便问谢御:“我们去看杂耍吗?”
谢御:“嗯。”
姜枕便拉着谢御到处瞎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