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谢御:“酒?”
姜枕提心吊胆:“我不喝……”
这么小的声音还是被卫井听到,他没生气,只是豪迈笑道:“多大的人了,怎么害怕你朋友!这酒不烈,醉不了人。”
姜枕“啊……”的一声,听到谢御说:“他喝不了。”
卫井道:“哎呀,都多大人了,哪有喝不了的事。就算一杯倒,不都住在客栈里头,也不会露宿风餐的。”
姜枕看着卫井劝酒的模样,知道这酒跟饭一样得吃,盛情难却。他转过脑袋,跟谢御商讨:“我喝吧……”又磕绊道,“不过我不会欺负你的。”
谢御看着他,须臾后,卫井都笑他太磨蹭了,后者才点头:“嗯。”
把碗碟扣好,卫井豪爽地把堵住酒的红布扯开,一时间飞溅了不少的酒水在衣襟上。配着外头的雪虐风饕,和那有些斑驳却迎风阵的酒旗,姜枕心里也跟着躁动了。
但姜枕没忘记正事,趁卫井倒酒时问道:“大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用鸡血刹气?”
卫井倒酒的动作微顿,旋即继续。等倒满了,姜枕看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陷入了沉思。
卫井道:“也没什么,无非是很多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灾难,乱得要命。”
“乱?”
“喝酒喝酒,捞什子说那些做什么。”
姜枕看着卫井一口闷,好像察觉不到那酒辛辣的气息。又看了看谢御,对方神情很淡,似乎随时准备帮忙。姜枕忍了下,还是端起来一口往下干,瞬间,嗓子如被无数刀片割着,辣得直冲天灵盖。
“咳咳……咳咳。”姜枕咳得接不上前,眼前瞬间左右摇摆了。卫井笑他:“还真是个傻小子,酒都不会喝。”
姜枕擦了擦唇边的水泽,感觉背脊有只手盖了上来,轻柔地拍着,灵力顺着进来,瞬间舒畅了很多。他情不自禁地往来源靠,几乎是陷入了谢御的怀里。活像以后受了委屈找道侣诉苦的妖。
卫井喝酒,姜枕不太好打断他,等对方灌了他几碗,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了,姜枕仍旧坚持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卫井放下碗:“这么执着?”
姜枕趴在桌面上,点点头。
卫井思考了一下,又倒了一碗酒:“算了,你把这碗喝完,我就告诉你吧。”
姜枕:“……”
姜枕发呆地盯着那比自己脸还大的碗,突然坐起来,竖起手指问谢御:“谢御……这是几?”
谢御:“……”
谢御握住姜枕的手指,按了下去:“二。”
“胡说。”姜枕抽开手,蹙了蹙眉,“分明是三。”
卫井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小兄弟,还喝吗?”
姜枕:“喝。”
他又不放心:“你不要骗我……喝完,你得告诉我。”
卫井点头:“大哥说话,你就放心吧。”
“嗯。”姜枕险些把脑袋栽进酒水里。
把这一碗干完,姜枕已经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他迷糊着眼睛,转悠了一圈,只认出了谢御,下意识就往谢御的怀里钻。是熟悉的冷,但他很安心地埋了下,瞅着卫井。
卫井失笑:“感情真好。”
把空了的酒坛子往后一扔,小二接住了。卫井道:“哎,行吧,我就告诉你吧。”
姜枕打起精神了。
做这些,都是为了让鬼魂心甘情愿地把记忆给他,能够更清楚的了解事情。现在,终于—
背后突然传来隆然一声巨响,谢御捂住了他的耳朵,姜枕挣扎未果,也帮他遮住。回过头,视线模糊,但能看清楚是二层的木板没了,上边掉下来了五六个人,应该是行商。
而下边,是执着棋子,风轻云淡的东风行。和弹开到一边,冷眼观望的女修。
那些行商本来捂着屁股喊天喊地的,痛不欲生似的。后来发现没人理他们,而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瞬间止住了嘴。
东风行把手中的棋子落下了,这已经是最后一颗:“我赢了。”
女修冷笑了声,没搭理。
消潇将落在地上的外袍捡了起来,一边说:“还披着吗,天要黑了。”
姜枕这才发现自己喝到了傍晚。
女修道:“不用。”
说完,她转身要离开。
东风行坐在木椅上,半截身子未动。像一尊安静的石像。但是他开口了,问:“阁下十五岁离家,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姜枕彻底清醒了。
第55章
许是外边的雪太大, 那些苍白的粒子将门框上她的影拉得更加单薄。客栈褪色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不久便被积压的雪沉得抬不起头。这里没有天光,只有昏暗的烛火和铅灰色的天空, 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在一下一场狂风。
女修本一只脚踏了出去, 听到这, 她蓦然回首:“你无需知道。”
她这话说得犀利, 半点情面也不给,东风行却面不改色,执着棋。他本是黑子,现在却握白, 在悬崖勒马的局面上杀出一条血路:“你很厉害,却有一点不对。”
外头的狂风骤然降临了,将周遭吹得天翻地覆,偏女修站在那里, 小二不敢去关门, 屋里一时被冻得只剩吸气声。
东风行说:“你出招凶猛, 且变法多端,想来不拘泥于天命。可屠刀悬而未落, 终有不定之势,让你锋芒太露。待回神,退路已成绝境。”
东风行落子, 问:“你看见了什么?”
女修却道:“我懒得同你废话。”
她冒着风雪要走,离别的身影将醉酒的姜枕刺激到了,脱口而出:“等等!”他的声音太急,站起来还打颤,“外边雪太大,带把伞吧。”
说完, 他朝东风行说:“你别说了。”
姜枕是鲜少动怒的,更何况从东洲开始,他就很少把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几人没见过他发火的模样,饮酒后情绪还慢半拍的少年此时竖着眉毛,眼里全是不耐,没由地有些威慑。消潇看了一眼,喝酒的手停了,一歪,杯盏落到了地上,“东风行,你该闭嘴了。”
东风行面色苍白,虚弱地笑。
大家都以为东风行会安静了,毕竟他已经开始慢悠悠地将棋盘恢复原样。
可惜、
“阁下,”你不记得来时的名字,我却算出了你的命。
姜枕:“你——”
“把他牵回去。”女修冷声道。
姜枕还没脱出口的愤怒被谢御牵过,对方攥紧了他的手腕,声音淡漠,却让姜枕听出些安抚:“别急。”
“我陪你。”
姜枕瞬间安静,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剑修。对方依然没什么表情,却跟他靠得更近,似乎是可以全心依赖的港湾。
“曾说擅长执棋者能通过生死局窥探天命,预知劫数。”女修声音很冷,“今日一见,当真不假。”
东风行孱弱地笑:“谬赞。”
女修挑眉,也笑:“可惜凡人寿元不过百年,你又能算出几件。”
东风行微怔,平常答道:“五件。”
姜枕就算因为饮酒迟钝,此时也知道了他们在棋局中看见了不应该的东西:比如劫数,天命。
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但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好的点在于知道劫数的人可以避开,可以提早预备。坏的在于、若是一个为天下苍生的人,得知自己的命数是注定成为万人喊打的头子,何不痛心疾首,不可置信?
东风行说:“你和你的族亲,算两件。”
姜枕:“?!”
砰!
那本就不怎完好的门扉被女修一脚踹到了,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灰尘溅起时还有些迷眼。如若不是消潇及时将东风行扯走,恐怕他已经命丧当场。
但扯走了也不是什么好局面,因为事态发生得太急,东风行基本是从木椅上被拽下去的,一双残腿爬不起来,只能瘫坐在地面上,棋子四处滚着,不知落到了何处,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那双红白相间的异瞳,随着响声流转了下,而愈发变得深邃和诡异。客栈里的行商和小二都瞬间聚拢一块儿,有人低低哀哭起来。
“你该惜命的。”女修对那些责骂视若无睹,“你只不过是算出了命劫,并非只手遮天。”
东风行的发丝狼狈地垂着,把眼睛遮住了。他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呛出来几个字:“东某还有心愿,定当惜命。”
两人打着哑谜,到底发什么了什么却无法得知。女修转身埋入风雪里,姜枕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她入魇了。
魇这个词,千万年来包括了太多:什么怨气,心魔,以及不好的心情,都算入其中。前两者,成为大乘的路上已经克服,而最后的,却是人和妖,只要未断五情者都无法逃脱的因果和起伏。
姜枕伸出银丝,又将其折断。鲜血直流,疼痛终于把他那些酒意全部积压下去。他要立刻走,谢御却紧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