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女修看了一会儿庖房,确认里头有些动静了,才转身走向客栈里边的桌子。天已经亮得差不多,约么辰时后刻,现下有好几张坐满了人,看见她的眼睛,都无非是发出受惊吓的声音。
姜枕有意帮她拦着,但是被阿姐警告一次后,只能作罢。她找了张最靠近外头的桌子,光亮正好能照射进来。
姜枕仍旧忧心:“外边风大。”
他已经做好了被训的准备,但阿姐只目光冷冽地看着他,姜枕一时间有些紧张,却听见妥协:“可以。”
姜枕刚松一口气,忽地发觉身旁的少年剑修往前走——随即,谢御施施然地坐在了“风大”的位置。
姜枕:“……”
“?”
你诚心找事是不是。
姜枕解决了阿姐的事情,现在也不急。甚至内心很平静。他跟谢御对视,对方的眼里看不出什么,姜枕便觉得自己是多想了。他走了过去,一时间没地方可以跟谢御说话。
站着说话太居高临下,低着说话又显得太卑微。姜枕更不想坐这,只能弯了腰,小声地跟他商讨:“这里风大,换个地方好吗?”
姜枕顿了下,略带了点乞求的意味:“我担心你。”
谢御的眸子闪了闪,静静地转过来,注视着他。
姜枕现在一点也不慌张了,就这样跟他对视。但想来跟冰冷的人做些无意义的斗争是吃亏的,毕竟姜枕会被看得害臊,甚至眼睛干涩,但谢御不会。
姜枕内心叹气,收回视线,要走又被拉住手腕。
谢御道:“坐这。”
姜枕:“我不想吹冷风。”
谢御的目光就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到了客栈二层的短廊上。姜枕看过去,发现消潇跟东风行正在上边。那代劳走路的木椅已经买好了,可自行推着。消潇的目光正好落下,略带了些困惑地看着女修。
姜枕怔住。
如果说,从昨晚开始他们是闯入了这些鬼魂的记忆中,那么应该是跟现实隔阂开的。所以不可能撞见消潇,但如果碰见了,说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鬼城。这不值得一提,而要说的是,鬼魂颠覆重来之后,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却保留在这里。
姜枕心神震颤,无意识地盯着女修,又将目光挪开。他说不出话,内心太震惊、如果阿姐不是鬼魂,被保留在这里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还活着。但在这个世间,为什么从来都不见自己?
这样的思绪几乎充斥着他孤寂的过去,把那些望着别人的家中和睦的艳羡抹除,当了一个笑话。但很快就被姜枕否认掉了、事情蹊跷,还不能这么快下定论。等尘埃落定时,再考虑不迟。
消潇跟东风行下了楼,姜枕便坐在了谢御的身边,这样一来,消潇和东风行刚好有独自的位置。
消潇落座,目光便自然地探究在女修的身上。她的眼神向来是温和的,不会让人觉得僭越。女修回视了一眼,“你们可没跟我说有四个人。”
姜枕反应过来,解释:“他们不去。”
“他们体弱,会留在客栈里。”
消潇听了,大致明白了:“是的,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麻烦?”女修的声音上挑,“只要不是鬼修伪装出来的,又能惹多大的麻烦。”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姜枕思索了一下,她或许是不乐意自己被这样对待。
毕竟一直被旁人害怕的人,到了新地方还是被人小心地对待,始终被隔在外面,难免有火气。
姜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体验过这种感觉。张了张口,听见女修屈指轻敲桌面的声音,庖房里头的小二走了出来,怀里抱着陈坛,用红布堵着的。对方有点害怕,“客…客官,你的酒……””
消潇帮忙道:“放那吧。”她又问女修,“只要了酒?”
女修道:“我不知道还有你们。要吃什么,跟小二说去。”说完,她将碗碟扣在桌上,随便推了两个出去。姜枕看了一下,力道掌控得太得到位,那碗在自己面前滚了两圈,静止下来了。
姜枕跟碗面面相觑:“我也喝。”
酒还没得到,却被谢御伸手拿走了:“他喝不了。”
女修挑了下眉:“随便,我现在心情好,你最好别扫了我的兴头。”
谢御淡然说:“那他也喝不了。”
姜枕:“……”
谢御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勇的。
女修冷笑了一声,把自己面前的碗推开了,一时间滚到了外头,在边缘摇了两下,被东风行及时伸手握住。
姜枕看见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居然觉得她有片刻的缓和,“可以,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能喝的主。”东风行把碗递给了她,女修道:“你总能喝了吧。”
谢御:“嗯。”
姜枕:“?”
你能喝个啥?
大哥别说二哥,二哥别说大哥。他们的酒量一看就是不相上下的。
但姜枕不敢说话了,因为他被谢御攥紧指尖,其的意思不言而喻。第二点,是他阿姐提着酒壶的手很稳,但姜枕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他没猜错,再拒绝她会打人了。
姜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的,但他缄口不言。
消潇这时候说道:“那我也喝吧。”
她刚才跟小二点了两碗羊肉汤,又要了两个粗饼,把灵石给了对方后,才收回视线,跟东风行说:“等办完了,再看棋盘的事。”
东风行虚弱一笑:“谢谢。”
女修喝酒的动作停下,那烈酒辣嗓,声音有些哑,问了一句:“你会下棋?”
东风行点头:“略懂一二。”
姜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女修豪迈笑道:“很有自信,我这刚好有个经年不出的棋盘,只是差了一枚旗子,但也是难寻之物。”
东风行掀起眼皮,笑容孱弱:“阁下的意思?”
女修挑眉:“你跟我比一场,好酒配好局。你若是赢了,我便将棋盘送给你,但你要是输了嘛……”答案在她的嘴里绕了一圈,没说出来,悬挂人心,“你的命就别想要了。”
东风行:“生死局?”
许是外边吹过的风太大,东风行端坐在木椅上,晃悠了一下。姜枕一时间,总觉得他带着某种神性,好像活过来一尊神像。但他仍旧是坚毅的,也是普通的:“我想先看棋盘。”
“哦。”女修从自己的乾坤袋取出那物。姜枕略看了一眼,那的确是把神器,但具体是什么,他涉世不深,见过的东西不多。只能靠着谢御,后者解释:“上古神木所制,建木残枝雕琢。”
余下的,谢御侧过头。他喝了很多酒,身上是冰霜的冷,此时却带点热,盯着姜枕的眼睛说:“如果我没看错,此木纹暗藏天道轨迹,落子能引发周遭的涟漪。”
姜枕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伸出手将谢御的脸转了回去,全身都是烫的。
东风行的眼眸略微亮了些:“周天星辰镇图?”
女修笑道:“你果然很识货,拿天象杀阵跟你换,如何?”
东风行点头,眼底难得泛起一点兴趣的潮。他不可置信,且十分赞叹地说:“只可惜此物,我并无灵力操纵,只怕会委屈了它。你刚才那话,可是当真的?”
女修笑,“自然,只是……生死局一落。你若是输了,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姜枕觉得事情发生的太快,见东风行被这诱惑驱使得马上要答应,忙地说:“你再想想……”
没想到,东风行却用坚毅的目光看着他:“一言为定,东某绝不食言。”
姜枕:“……?”
你到底有多爱棋盘啊!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想与剑结缘的温竹。
两人很快面对着起了一盘棋。消潇让小二把吃食放在另一张桌上,她是有把姜枕给的外袍带下来的,一边取出来,一边解释说:“棋盘对峙与外界流动的时间不通,恐怕得等到黑夜。”消潇把衣服披在女修的身上,说,“你们在外边遇到了什么?”
姜枕也不隐瞒,把昨晚闯入鬼魂的记忆世界的事说了,“很多年前,合雪丹门对山脚下的百姓失去了管辖,导致他们衍生出朝廷和笼统人物。这时有被他们称之为将军的修士挺身而出,对抗这方妖魔。”
到后来,也许是因为战争太持久,将军久战不休,代表着“粮草”的东西出没,一群山贼载着东西入北荒。
“因为偶遇大雨,他们居住在野庙中。而后,遇到以后想偷粮草饱腹的乞丐,却不想把里面藏着的丹药翻了出来。”
再后来,也不用姜枕说,消潇便猜到了:“互相残杀,只为得到灵丹妙药。将军无援兵而死,暴尸荒野,鬼气终生?”
姜枕点头。
消潇扯了下唇角,颇为讽刺:“真是世道苍凉,人心叵测。”
姜枕看着她桌子上快放凉的羊肉汤,问:“你不吃吗?”
消潇看了一眼,从包裹里抽出青引给的辟谷丹,“给他们粮食的是谁?你们遇到的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