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讨学,很小声地问:“为什么呀?”
金贺跟他交头接耳:“我问你,谢兄这么些年不回到剑宗,也不爱用真名号的原因是什么?”
姜枕懵懂地问:“世外高人?”
金贺:“……”
“才不是!”金贺道,“那是因为谢兄讨厌名利!你看不出来吗?”
金贺道:“正因为讨厌名利,才会想着居住世外!才不用自己的真名号,因为一旦开口,迎来的就是前赴后继的吹捧。”
“可那些吹捧,都是繁花过水。”
姜枕听不懂了:“繁花过水是什么意思?”
金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
姜枕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金贺道:“就是虚假、虚假的意思!”
姜枕懂了,“可我是活的啊?”
金贺:“……”
“我知道你是活的。”金贺朝他挤眉弄眼,“哎,我看你肯定是真心靠近谢兄的,跟你这么说,也不会诓骗你。叫谢御,总比叫仙长好、你瞧这是不是,不然多生疏啊!”
姜枕略有所悟:“原来是这样。”
“是吧!”金贺洋洋得意地道,“诶,话说你那话本到底打哪看的?”
姜枕:“……”
浪费妖生得到了一个打破的砂锅,菜都上不了桌。
姜枕悄咪咪地离开了。
金贺脱离了说话的氛围,瞬间被冷风惊得打了几个喷嚏。不过他命好,碰到消潇这么个心细如发的同伴。后者不知道在哪找来的一捧异火,在冰天雪地间焕发着银蓝的光芒,靠近便觉得十分灼热。
姜枕问道:“好厉害,这是怎么来的?”
消潇:“刚才路遇一冰雕,我瞧它暗器使用得当,便上前查看。没想到它背后居然有这样一团火焰,或许称之为、妖火?”
姜枕:“怎么这样说?”
消潇展颜一笑:“因为鬼火是黑的。”
“……”太有道理了吧!
金贺一边用火取暖,一边提醒道: “喂,少侠,谢兄的事。”
“哦……”姜枕回过头,看向走在前端,已经因为阵法限制不见的谢御,陷入一阵紧张。
金贺道:“万山窟动也就动那么一会儿,这会儿前面的,来时的,路都被谢兄开完了,你不用担心会打扰到他。”
“……不是。”姜枕翕动了下唇,说不清楚,便一鼓作气地离开了。
先逃离金贺再说!
——
往前行了许多步,姜枕都没有看见谢御的身影。万山窟的冰雕们不断地随着他的动作开始转动,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咔嚓,咔嚓,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在游荡着。
姜枕开始还走得很快,后面便觉得哪里不对了。
很不对。
谢御开路是真,但他不会离开队伍特别远。就算被封了灵力,避钦剑却有着防护的本事,总而言之,一技之长的人就算被抓也会通知大家。
而不是现在这么安静。
姜枕第一时间便反应,他可能走错地方了。
但路就是路,天就是天,有何不同?一条大路,能走出犄角旮旯吗?断然不可能的。
姜枕张了张嘴,声音很小:“仙长?”
“仙长?”
试探的声音让冰雕们好像都有了一些神色,它们开始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像模仿却不到位的尖细嘎吱声。如果说特别相邻的,那就是那群“毒蝎子”的声音在说话。
姜枕毛骨悚然,停下不动了。
不过他还是没放弃,在这群氤氲的白雾中说出了两个字:“谢御。”
这本来只是呢喃,提前练习的语气。却好像触动了某个机关。一瞬间,姜枕感觉到后背有脚步声。
……不对!
姜枕回过头,只见一个长相怪异,尖牙利嘴的冰雕怪物,正伸出手向他的脖颈抓来!
砰!
姜枕闪避开,有点傻眼。
他不是走到了什么犄角旮旯,而是彻底失散,来到了一处阵法之中。
第34章
轰——
巨大的响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姜枕所在的位置迅速汇聚,凝结,最后砰的炸开, 激起阵阵寒风, 无形却似有形, 如一张覆盖命运的手抓挠着姜枕的身躯, 往后撕扯着。
姜枕几步后退,擦过光滑的冰面,一个旋身下躲,避开了冰人再次抓来的动作!而那阵“爆炸”, 将万山窟的所有冰雕所催动了!姜枕仰起脸,目光略微冷峻。
即使内心不断地催促,警示自己:这是幻觉。却仍旧被这真实性抓入漩涡中,感到心惊胆战。
姜枕停驻脚步, 将冰锥拿出, 若这里是幻境, 那应当是冲着什么而来、但不管如何,哪怕是虚假、繁花过水?很好, 他成功运用了一个新词!
这不重要,姜枕目光落在那些冰雕的身上:哪怕是虚假,他也不会看着自己走向灭亡。
汇聚的冰雕越来越多, 将姜枕密不透风地包围住。接连地躲过几只抓来的手,那些冰雕便不耐地冲了上前,企图将他开肠破肚!姜枕反应迅速,借着地滑,一个溜烟地抓住冰雕的肩膀,借力弹起, 踩着后者的头身,直直向外飞出。
冰雕锋利,在冰窟的壁面上划出了刺耳的噪音,姜枕不断地下滑着,但幸好,在最后一段距离时成功稳住,悬挂在了上方。
“……”姜枕垂下视线,松了口气。
旋即,他朝旁边放置冰窟的洞穴,试探地伸出一只脚,确定不会打滑后,才一只手攀了过去,找准凹凸不平的地方抓紧,弃下冰锥,荡了进去。
平安地落地了。
但前方已经没有路,姜枕回过首,发现冰雕们上不来,这才舒了气息,迟钝地坐下去耗时辰。
他仔细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被源头混入视听,忍不住地呢喃出两个字:“谢御……”
好像是比仙长、仙君这样的词,更亲切一些。
还是不习惯。
下方传来一阵喧闹声。
姜枕探出头,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只见冰雕竟无师自通!学会了叠罗汉!最上面的怪物刚够着,便一拳朝姜枕袭来。
姜枕躲闪不及,只能硬抗下这一击,但下一瞬间,他便后悔了这个决定、因为手臂与冰雕相碰,僵持住的刹那,从心底蔓延到全身,一股冷气如鳞片般生长,最后在手臂成了冰蓝色的壳子。
姜枕闪退到死路,内力和灵力都被阵法压制,无法施展。陷入这般境地,已然是退无可退。姜枕靠近洞穴的最里面,警惕地往后贴,却突然临到空中,疯狂往下坠落着——
疾风犹如咆哮,不断地耳朵边发出迅风。姜枕微微眯起眼睛,伸出手,看见那些冰雕在悬崖边探出头,嘴里似乎在念叨着是什么。
是什么呢?
姜枕费力地睁开双眼,却被忽如其来的杂质刺到,而就在这闭眼的一瞬间,他听到了疾风的改变,崩溃地喊:“时弱。”
心魔!
姜枕睁开眸子,电光火石之间,他抽出了最后一枚冰锥,划在身旁看似一望无际的壁面。下一刻,刺耳的刮拉声如约而至,成功降低了自己降落的速度。
而下方,是永远看不见底的白。是不断拉长的梦,是他的入世心魔。
——无边海涯的淬炼阵法。
……
姜枕叹息一声,不安地蹙了眉头,闭上眼睛。
行也空空,作也空空。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1
耳畔,树妖的嘱咐似乎还在耳边,姜枕踢了踢腿,在空中晃悠悠的。什么大任,什么辛劳,那都是昨日云烟,什么追寻坚毅,那都是还不够苦!
妖要是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姜枕妥协了:“放我出去——”
声音在天地间流转,不知淌向何方,只听闻回音苍茫。
忽然间,一道白光轻闪。
脚下如有实质。
“?”姜枕试探地伸出足尖,轻点,发现真的到了地面。而与此同时,周围的白如褪色般不断地下落,像消融的雪山,又似陈旧的纸皮。
最后都如春日到来那般,过去只成为了星点。而现在,仍旧是万山窟的模样。
姜枕松开手,呆愣在原地。
原因无他,而是因为他的前方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修,她正背对着自己。披头散发,却不显潦草,身形纤瘦,却不弱不禁风。持的剑无比沉重,使出时犹如万千星斗划过,看上去像一场盛大的景,又像边境的意。
一瞬间,姜枕就忘记了来时路,他的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小声喊:“阿姐……”
可再一个刹那,又陡然回神。
无边海涯的淬炼阵法,锻人心智,催人心魔。
这是他的心魔,而姜枕能这么快的意识到,是女修并未身死道殒。反而,她已经飞升了。
“……”姜枕落下视线,抿了抿唇,再也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