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姜枕回过头,带着鼻音:“蹲一会儿。”
  李时安凤眼微挑,提着长剑打量他:“染上风寒了?”
  “啊……”姜枕摊开手心,盖在额头上,好像是有点烫。于是道:“好像是的。”
  李时安被他逗笑了:“你昨日也是这样说的,冷不冷都不知道吗?”她肩宽腿长,提着姜枕的后领迫使他站起来,“跟我走,你这烧得脸都红了。”
  姜枕小声解释:“是洗脸,水太冷了。”
  “哈哈,不洗不也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李时安嘴毒道。
  姜枕跟着她一路上了四层,踏过最后一步阶梯时,无数人声瞬间灌入耳中,回头一看,原来是有阵法在遮挡。
  四层的人很多,几乎挤成一团,有好几个修为极高的老者正站在左船舷的尽头。李时安看了一眼,没管,只喊住人行匆匆里的一位:“青引,过来看看他。”
  青引一身紫衣,面覆白纱。抱着四重卷轴,想来有什么急事。被拦下却也不恼,一双清棱眉眼看向姜枕,揶揄道:“你打哪找来的新郎官,长得倒是数一数二的标志。”
  李时安抱着剑:“少贫嘴,他都要烧成傻子了。”
  青引便收敛笑意,姜枕瞧她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将卷轴全部扔给李时安:“这小可怜样的。你把这东西给谢御送去,我来照顾他。”说完又嘱咐,“他伤得不轻,宗内长老想要立刻使灵舟,撕裂空间去合雪丹门看看。你记得把二层的弟子早些叫回来。”
  李时安神情淡然:“就这么一个声名远扬的苗子,平日里不护着点,这倒是急了。”
  “说什么呢。”青引推了推她,叮嘱她少说话,然后盯着姜枕:“你跟我走,刚才的事情不能乱说。”
  姜枕刚点头便被扯到了甲板,又拉到右船舷去。他想起谢御的伤和昨夜的惨状,有点担忧地问:“谢、仙长伤得严重吗?”
  青引正在摆弄银针和草药,闻言随口说:“挺严重的,要死了。”
  “!”姜枕焦急地看着她,“啊,那该怎么办?”
  他的飞升大计要中道崩殂了吗!?
  姜枕焦急得团团转,又穿着红衣,活像一团热烈的小火焰在四处燃烧。把青引逗笑了,也不再骗他:“没什么大事,就是伤得挺重,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东洲的水灵根和炼丹师太少,今个能喊来的都来了,没什么用。”
  她挑了一个丹药,随意地扔给姜枕:“祛热丹,吃吧。这里还有一副冰心草,如果好不了就煮它。”
  姜枕只收了祛热丹,将冰心草推了回去:“我好了。”
  青引回头看了一眼,奇怪道:“一副草药罢了,推脱这个做甚?”话落,也懒得管他,“行吧,那我收着了,有需要就回来找我。但我待会儿要去管谢御,有事下午来。”
  姜枕便乖巧点头,缓步离开了。
  站在甲板上,将祛热丹吞下,顺着寒风,体内的燥热也被逐渐压下。而随之涌上的,是无尽的担忧和急切。
  天下水灵根和练丹师,确实大多汇聚在北海筑地。但东洲也并非找不出上百个,换句话说,一个门派里谁没有上百个炼丹师?如果加起来都不够的话,那只能是很严重很严重了。
  姜枕有点担忧地蹲下身子,想起昨夜谢御被鬼修的爪牙刺穿了骨头和身躯,几乎是一死了。如果真的就这样撒手人寰,那他的飞升大计该怎么办?
  姜枕思考了一会儿,四肢又开始泛起细密的疼,他气愤地将双臂掖在膝盖和胸膛间压着,却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片刻后,四层突然乍起了一股浓烈的妖气,所有人脸色大变,立刻追寻来源。却在半途中感受到那东西的消失,心惊胆战地巡查起来。
  无人察觉,一只偏白,长着人形的人参窜了出去。它短手短脚,身上斜挎着一个精致的储物袋,掌心捏着一枚银环。体型圆胖,头上点缀了满满的鲜花,像繁星点点,可爱极了。
  它偷溜进右船舷的屋子,两只小手伸直,娇小可爱的根须立刻变长,缠绕着桌案的木腿向上,勾着它跃了上去。两枚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颜色极浅,并不违和。
  姜枕好久没有变回原形,有点笨拙地将储物袋背好。桌案那么点大的地方,一时间如一望无际的平洋般难走。它缓步行驶,四处查看,最后发现根本没有能混进谢御屋子的办法。
  青引期间进来过,他试图跟着,却险些被她后退一步踩死;出去时东躲西藏,又险些被挤来挤去的人群发现;发现后被捞进炼药炉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一系列过后,姜枕终于找到了一块儿隐蔽的地方,决定老老实实的待到天黑。
  .
  夜幕很快便降临。人修确定了突然出现的妖不在后,这才陆陆续续地离开谢御的屋子,只留几个人在灵舟下巡逻。
  机会来了!
  人参短手短脚地跑过去,结果左脚拌右脚地摔在了地上,四肢着地,又立刻爬了起来。柔软的皮肤沾了一些灰尘,但无暇顾及,因为看着眼前如同山脉般的木门,姜枕终于服了。
  留一个缝会怎么样?!
  但它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取下避风云了,不然谢御这屋子注定不得安宁。
  姜枕四处寻找,最后看见了一个开着小缝的窗户
  有了!
  小人参伸长根须,勾紧沿壁,两条小腿蹬了又蹬,跟攀峰似地,艰难蠕动了半晌,才到了窗沿边。随着一阵风刮过,险些将人参带走了二里地,好在根须牢固,可窗棂又被吹关了!
  小人参瞪大双眼,三步作一步地跑过去,使尽全身力气地往上冲,最后在窗棂关上的一瞬间成功进入——不过被夹///住了鼙鼓,但那无伤大雅。
  呼!
  姜枕吐出一口气,挤了挤,一骨碌地翻了个跟头,掉到了一贫如洗的正厅。
  屋里的药味浓郁,它嗅了嗅,想:谢御伤得这么重吗?
  拐过左面的雕花拱门,里面的摆设可算有些人样。谢御躺在床上,层叠的金丝帷幔堆在一边,却衬不出一点血色,面容憔悴,好似即将与世长辞。劲瘦的身躯也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很是骇人。
  小人参哼哧哼哧地爬上了床,缓步走向谢御,蹲在他的颈窝边,被呼吸冻得抖了又抖。
  太冷了。
  姜枕搓了下手。他是人参化形,血有大补的功效,对人对妖都是极为厉害的存在。也是因为这样,人参妖早就没了,满族就剩他一个。
  想起往事,他心情有些低落,但也不妨碍正事。根须乖巧地伸出,试探地去碰谢御的唇瓣,却发现这人咬紧牙关,跟谁会给他投毒似的坚固!人参力气本来就不大,使了半天劲,得到的就是气喘吁吁躺在一边,翻了翻圆滚滚的身体。
  只能用人形了!
  用完了他就变回去,谁能发现!
  圆滚滚的小人参气愤地直起身子,将手心里的银环放在一边。随着它的收息吐纳,周围顿时刮起了疾风,浓烈的妖气逐渐卷袭了整个灵舟!
  所有人如梦惊醒,望向来源,面容大骇!
  “谢师弟,谢师弟的屋子里有妖!”
  “来人啊,快去看看!”
  “谁的足袋飞我脸上了!”
  谢御屋内,姜枕则是手起刀落,银丝线划开手腕,鲜血横流。捏开谢御的唇,将血喂了进去,后者的身体立刻泛起了微弱的银光,连气息都比之前稳定了不少!效果显著,而剑意也显著地扑面而来。
  姜枕摇身一变,将银环捏入手中,藏进谢御的被子里。
  妖气又消失了。
  冲进来的剑修们都面色惨白,看见谢御的嘴唇上全是鲜血,顿时崩溃。
  “到……到底是谁……”
  “南海的妖到底有什么样的法器!怎么会瞬移!”
  “先别管,看看谢御怎么回事。”
  外面的声音窸窸窣窣,小人参窝在被子里,感受着谢御的体温逐渐回暖,也放心了下来。它的手上还淅沥沥地流着鲜血,但血腥味并不浓郁,只有淡淡的药味。
  小口地舔舐着伤口,床边突然爆发了一阵疾哭声。
  “师侄!!我的师侄啊!!”
  “谢师兄,你死得好惨啊!”
  “呜呜呜,谢师弟,你安心去吧,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小人参停顿了一下,听见一声声哀哭,逐渐不自信了起来,有点不放心自己是不是变成了毒人参。它擦拭了一下鲜血,踮脚去触碰谢御的手腕,脉搏还在动,而且皮肉温热。
  这群人修果然有病。
  不过也有没病的,一道严肃,带着强烈威压的声音传来:“都鬼哭狼嚎地做什么?不就是嘴上有点血吗,他还活着!”
  “要是再敢无故哭丧,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峰主息怒!”
  一地的鸡毛蒜皮,小人参懒得听了,仔仔细细地舔舐伤口,坐在被窝里发呆。
  很快,谢御身边来了很多人,青引也来了,她感受脉象片刻,有些惊奇地道:“这……他已经无碍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