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他被困在透明墙内,声嘶力竭、拳脚并用,丝毫不能将其撼动半分。氧气愈渐稀薄,呼吸逐渐困难,若一条搁浅的鱼,他几欲窒息。
最后被人强制拉开才得以喘息。
嘈杂尖叫遽然停歇。
宋一珣抱住脑袋,靠墙滑坐在地,泪毫无征兆掉下来,他赶忙擦掉,脑袋垂在膝头,闷闷问:“白净幽在哪儿呢?”
不待叶景韫回答,他就制止对方,大梦初醒般踉跄起身去追白净幽。
叶景韫立刻让人跟上他,自己则留下善后。
医院。
宋一珣在随行人的带领下仓促扑进外科室,与那黯淡眸子撞个正着,他如踩在棉花上,脚下无实感,声音颤抖到连自己都未能察觉,“怎么不包扎伤口?”
似在问白净幽又似在斥责随行人办事不力。
然而听在白净幽耳里就像是斥责他为什么不听话缝针,他抬头望着对方,胸口让棉花堵住,欲言又止。
宋一珣让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望得止步,俄顷,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先缝针,其余的之后再说,好不好?”
那眼神坊瀌安抚哭闹的孩童,白净幽不想做无理取闹的人,点头。
缝针时,宋一珣握住他左手,心再度让鲜红刺痛。因血液已凝固,衬衣与伤口黏在一起,剥离布料的过程白净幽疼得额头浸出薄汗,眉头皱在一起。
宋一珣赶紧握住他手安抚,轻声说自己在这里,心疼又焦急恨不得自己替小狼崽痛。
他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让白净幽受伤,可能神明大人迄今为止没受过的伤,都在他宋一珣手中历经一遍。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不仅让白净幽受了委屈,还害得白净幽伤痕累累,懊悔、自责在胸腔冲撞。
医生说创口不长却很深,仅差几公分就会伤及骨头。
缝完针,宋一珣不放心,还是给他办理住院手续。
“一珣,我没事,不住院,好不好?”请假要扣钱,白净幽不想。
“呜呜——”
宋一珣看也不看将手机摁掉,断然拒绝,他要小狼崽好好养伤。
白净幽仰起脸,眼睫润湿,眸子水汪汪的,下一瞬就会掉落眼泪。好生可怜。
宋一珣终是不忍心,捧起他脸颊,放缓语气哄:“留院观察几天,我照顾你,可不可以?”末了想到什么,他补充说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好好养伤即可。
白净幽想说真的不需要住院,他要去工作,“我……”
“呜呜——”
两道铃声一齐响起。两人齐刷刷看向对方,一个疑惑一个略显焦急。
宋一珣瞥到桌上那支不停震动的手机,无意瞄到的陌生号码使他警铃大作,相处许久,他也没见小狼崽加除自己外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再结合白净幽适才眸中掠过一丝的紧张,以及先前林咎拨出的那通电话,来电人是谁他即刻了然。
倏尔,他状若淡然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窗边接电话,余光瞄着病床上小狼崽的举动,看对方拿起手机迅速打字再放下。
“毛绒绒,你还在听吗?”
“在的,叶哥你说。”
“陈云柏那边终于松口,邀我们明天去景都谈谈,你看看把明天的兼职推一推。”
宋一珣侧眸注视小狼崽的方向,对方粲然一笑,乖乖坐直身子。
“好,我沟通后给你回复。”
叶景韫知晓他已推过好几次,说等回复,即使去不成也没关系。
挂断电话后,宋一珣疯狂做心理建设,只要小狼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希望他留下的神情,他就立马回绝景都之行。
不需言语,只一个眼神就足够。
“虎虎,我……”
“嗯嗯嗯,好,我在家等你。”
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如闷热粘腻的晚风,让空调的冷空气转瞬吹散。
宋一珣如坠冰窟,甚至清晰感受到冰冷血液从指尖回流至心脏,白霜迅速覆上周身脉络。
他被冻僵在长夏的晚风里。
“好……好。”他不禁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倚靠床沿才不至狼狈摔倒,恍惚回到白净幽声音从林咎手机传出来的时刻,窒息感宛如汹涌潮水,在白净幽话落瞬息彻底把他淹没。
“那,我让人来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
白净幽拉住他手腕轻晃,左右在公司也无需他做什么重活。
他这是铁了心要支开自己。
“我给叶景韫回电话。”宋一珣首次觉得清州城的酷暑是如此闷热,热得他喉间滞涩、鼻头发酸,他赶忙找了个极为蹩脚的借口逃离,不敢再与小狼崽对视。
小狼崽潋滟的眼波中含有锋利刀光,既温柔又残忍,将他血肉剔掉、骨头敲碎。
曾经梦里的一帧帧笑颜此刻尽数崩碎。
梦都要醒的,或早或晚而已。
第104章 碧琳侯(三十六
雨连绵不绝, 阴云沉天幕暗,眺目望去整个城市仿若被水雾所包裹, 处处潮湿滴答不停。
午饭后,白净幽怏怏不乐趴在桌上盯向窗外无目的地游目。
拿着酸奶进来的林咎站在他身后,正大光明欣赏他发呆模样,许久轻轻放下酸奶,拉过椅子坐他侧边单手撑在桌面,眼露散漫。
“兔子, 放手吧,别再念着那薄情郎了,他心里压根没有你。”
白净幽转了个方向, 继续枕在手臂, 反驳:“有!”他是他的双修对象, 他心里没自己还能有谁?!
林咎心平气和,也不着急说话,相处的这些天他已把人脾气摸个七/八分,只能顺着毛捋不能反之。
“危险之际第一时间不是保护而是推开,这也算?再说,你受伤至今, 他看过一眼吗?甚至次日就撵你出来上班,没有这样的关心法。”
他太清楚白净幽的顾忌,在医院里受着伤仍要问清请假事宜。
“是我自己要来上班的!”白净幽说,语气不是很好,“你不许再诋毁一珣。回你自己工位,我要午休。”
说罢,反手从椅背上扯下小毯子盖住脑袋。
又要逃避。
林咎心有不甘,来了火, 深呼吸后提气,闭眼再睁开,决定攻心以报宋一珣不让他在医院接触白净幽的仇,快速质问:
“你来他就不会阻止吗?还是从头到尾根本连提都没提!那是不是改日你提分手他也绝不挽留,连装模作样也懒得作!”
“若他心里有你,强制也好诱骗也罢都应等到你伤痊愈再放你出门。”
“他自始自终都在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附属品,随时可抛弃。他限制你社交,不允许你交朋友,成天把你关家里,去哪儿都不带;明知你方向感差,也从未耐心带你认路或陪同;剥夺你独立生存的权力,不许你赚钱不允你经济独立,让你只能依附他;你冒雨去接他,他是怎么做的?他转手把伞给叶景韫,宁愿让你淋雨,也不愿让对方沾染半点雨尘!”
“明知你受伤,还美其名与谈甚劳什子的生意。不接这单他会饿死倒闭吗?说到底,他就是不想见到你!”
“只有你死心塌地相信他,巴巴围着他转,明明他表现得如此显眼,你却还要自欺欺人!”
他言之凿凿,不急不躁、慢条斯理,抽丝剥茧地向白净幽展示宋一珣就是负心汉薄情郎的证据。他好好心,补充:
“凡此种种,还不醒悟?退一万步来讲,纵使他心里有过你,那也是过去的事儿,图一新鲜感罢了。现在的他厌倦、腻了,各种借口轮番上阵,只为冷落你。难道真要他领新人进门,你才肯接受现实?”
“不是的!”
白净幽猛地掀开毯子站起,椅子与地砖刮擦发出刺耳声响,引来其余人的观望。
然而,林咎一反方才的低语咄咄逼人,装出一副善解人意模样,状若冷静理智安慰:“我知道,我知道。但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下班再讨论他的薄情事迹跟证据,好吗?”
他怎会容许他辩解,他就要把宋一珣钉在薄情郎的柱子上,然后给白净幽打上被蒙在鼓里的痴情笨蛋标签,而他则是为拉白净幽出火坑费心又尽力的痴情局外人。
白净幽扫视一圈,发现办公室外的同事纷纷投来八卦的眼神,他就不再说话,外面的人见状,缩回脑袋各干各的。
林咎对此很是满意,“兔子……”
话没说出口,就让摔来的毯子罩住脑袋,脸有些疼,可想而知摔它的人用了多大力。毯子下昏暗,光透不进来,林咎肆意勾起唇角,暗道:“还是沉不住气啊。”
不过也好,他不愿回忆的往事,自己会耐心地一遍遍帮他回忆,直至他再也分不清暗夜与白昼的界限,搞不明宋一珣隐忍而隐晦的爱意。
要怪,就只能怪一个顾忌过多一个过于纯粹。
雨势渐大,下班时丝毫不见雨歇之迹。
林咎连哄带道歉,终于把原要拦出租的人拉上车。
因下雨,他直接把人送到公寓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