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音落。
林锐手一顿,抬眸望过去,对面的人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堪称温和至极,可他顿感脊背发凉,不由得发怵,“你,别乱来啊。”
他知道,叶景韫所说的摁死是真要将人摁进棺材的。
林锐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恍惚间,又回到别尔维特那个砭骨寒冷的雪夜。
瀌雪若柳絮盖下来,已淹至小腿肚,朔风刺骨,削得人脸颊生疼。
“杀了他们!”为首的除妖师大喝下令。
两只鬼一左一右向小院子中央冲撞而来,獠牙毕露,面容可怖。
然而比它们更可怖的是最后带他抄起铲雪的铁锹将人活生生砍死的叶景韫。他半张脸覆满血,冷静异常,眼中窥不到丝毫恐惧,宛若从地狱浴血而来的鬼魅,下手狠而快。
纵使过去多年,那没过小腿肚,赤红的、散着腥味的雪跟碎肉热气仍旧萦绕鼻间,挥之不去。
林锐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有分寸。”
叶景韫清冽的嗓音将他从回忆拉出。
他狐疑地紧盯对面浅笑的人,“稳妥起见,还是得多加些人跟着你。”尤其现在有枪在手。
“保镖够多了,叶氏的、集团的、我自己的,你再丢些人给我,都能组成个班上学了。”叶景韫当然知晓他的担忧,然自己也不是十几岁的鲁莽少年。
“但……”
话没说完,便让叶景韫打断。
“不是要说那两个酒囊饭袋?快说吧,说完我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招呼小老外呢。”
“叶觉裴年前频繁出入公海参与赌/博,四月底他的西港码头公司就开始进口冻货,数量还不小。”林锐蹙眉,说。
“是吗?”叶景韫屈指敲台几面,单手托着下巴,倏地笑起来,“他胆子倒不小,盯紧点。”
必要时,不是走/私,也要让他变成走/私!
“就……没啦?”林锐不解,原打算让他也来分一杯羹的,竟然轻拿轻放,错过赚钱的好机会!
“我志不在此。”叶景韫见他疑惑,解释道。
“有病!你不是正准备跟那什么宋一珣创什么业呢,否则也不会把车都当了。机会就在手中,你还要放飞,吃撑了吧!”林锐一通骂,面色不佳。
“给你谋了条不违法犯纪的平坦大道,你非得勒紧裤腰带讨生活,有病!!”他中肯评价。
“还志不在此,怎么,赚钱也分三六九等,能赚到,不就结了!”
叶景韫听他骂,面上不时露出笑,骂到激动处,还点头附和。
“叶景韫,你绝对有点毛病!”骂了半小时,林锐骂得口干,让人送喝的过来,陡然发觉对方心思不知飞到何处去了,遂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他一眼,再不说话。
月已隐入云层,天际灰暗一片,不知何处起了风,将云吹开,月得以露出小半。
暗夜中,有道身影划破皎皎月晖,落入男生宿舍楼前,虫蓦然嘶鸣。
只见一道弱光闪过草丛,虫鸣戛然而止。
“悲伤,很浓郁的味道呢。”男人仰头追溯味道源头,月晖照亮他侧脸,轮廓分明,一半直面光明一半隐于暗夜。
找到了!
男人似寻到糖果的孩童,兴奋不已,隐入暗夜随即找寻通往正往外冒悲伤情绪宿舍的路。
趿拉鞋子的轻微声响在静谧的夜被无限放大。宋一珣倏尔惊醒,猛然睁眼,手下意识往边上空位摸索,预想的毛绒绒触感并未出现,下一瞬彻底清醒过来。
他木然把手臂盖在眼睛上,听着呼吸声,等了会儿还是没听到其他声响,即刻坐起身。
月晖洒在阳台,笼罩江运晨单薄的背影。
赏月?
宋一珣心道他可真有闲情雅致,俄顷,嘴角僵住,眼神一凛,屏息凝神夹了张符对准江运晨。
第85章 碧琳侯(十七
月色洒进宿舍, 铺在橡木色地砖上,似结了层薄霜。
宋一珣轻手轻脚下床, 悄然接近,对方似是没察觉,仍旧呆愣愣站在洗漱台边的穿衣镜前,仰头望着明月。
“怎么?”
江运晨侧过头,手搭在阳台上。
见他并无异样,宋一珣舒了口气, 不动声色把符纸隐入袖中。
“没。”他压低声,顺道反手关上宿舍与阳台间的门。
“有心事?”江运晨回过头,望着漆黑宁静的夜幕, 小声问。
并无任何异常举止。
宋一珣站他左侧, 也望着月亮。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1
宋一珣微微侧眸,点头表示在听。
“明月怎么会不知道呢,它俯视万千世界,什么都知道,不然,”江运晨停顿, 须臾似哀叹又似嘲讽,“怎么会躲进云层呢?”
“它不是……”宋一珣笑着搭话,猛然反应过来,迅速对江运晨掷出符纸。
符纸冲他眉心而去,若在平常决计躲不开,可现下,他好像被什么附体了!
肢体速度比常人快很多,灵活躲过符纸。
“冷血的人,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软肋噢。”双瞳覆上层黑膜,正咧开嘴诡异微笑的江运晨幽幽道,歪头打量守在门边,正凌空画咒的人。
宋一珣不欲多说,抬手再度掷出符纸向其眉宇而去,又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捂住他嘴巴,将人双手反剪拷在背上。
虽说他行动敏捷,可对上的人是宋一珣。宋一珣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拿下,与此同时,先前那道藏在阴影中的身影倏地窜出,被埋伏已久的除妖师团团围住。
风起,云涌,月黯淡。
霎时,周遭陷入一片灰暗,待云飘过去,月晖露出之际,男人已与除妖师交手。他身手敏捷,在光影交错间生生将其中一个除妖师过肩摔到断骨。
“拿钱办事,何必搭上性命呢?”男人单手握住除妖师脖颈,轻松将人拎起向周围一众展示,戏谑道:“多不值啊。”
说罢,握脖颈的手松开,除妖师似落叶般滑到地上,抽搐着失了生机。
“除妖惩恶为本职,乃是信仰,何来拿钱一说!”一众人里最为年长的除妖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旋即话锋一转,“为信仰而死,此生无憾。”
音落。
符纸破风射/来。
时隔数十载,再次听到如此迂腐又落后的话,男人似乎怔愣住,片刻才回过神,因而让那符纸划破面颊。
他如从梦里惊醒般,躲开攻击,瞬息化作数块明镜碎片。
碎片悬浮在众人的包围圈中,反射着月光,于暗夜中似万点星辰闪烁,随后轰然尽数坠到地面,伴随清脆咔嚓声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故生得突然,众人惊愕不止,随即又隐回先前的位置,持续待命或等妖物再次到来。
而宋一珣这端,在江运晨被反剪双臂后,对方便安静下来。他原打算把人敲晕扛到椅上,不料让楼下闪烁星点晃了眼,尚未来得及在昏黑中看清那妖物,只见楼下骤然亮起寒光,紧接着听得江运晨低骂:
“睚眦必报的小人,设伏算哪门子光明磊落之人,自称除妖师,却处处干有违道义之事,躲暗处、骗感情……”
话落,江运晨便晕了过去。宋一珣眼疾手快接住人,眉头紧蹙,眺目看向楼下,光点消散后又陷入昏黑一片。
难不成,这妖怪被除妖师骗过感情?
宋一珣摇头,不再多想,刚准备将人扛到椅子上,门开了。
“吵醒你了?”
喻之原睡眼惺忪,摁开灯,“没。”随后担忧看向晕倒的江运晨,“他还好吧?”
“没事,昏睡过去而已。”宋一珣说。
“噢,我帮你。”
喻之原放下心来,拉着江运晨的臂膀,驾到肩上。
合力将人挪到椅上,喻之原顺手拉来两把椅子,低声说:
“他好像从未走出分手的阴霾。”
“你跟叶哥轮流待宿舍那阵儿,他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之后……”
喻之原叹息,“……常在深夜独自在阳台望月亮,我问过他,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争取再见一面,他神情落寞,不说话。”
说到此,他长叹几声,摇头道:“也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前不久抑郁跳/楼的事件在心中蒙上层阴影,他害怕江运晨也想不开。
听完他的话,宋一珣心绪复杂,搭在椅背上的手紧握。
周五,叶景韫回来守宿舍。
宋一珣把那晚的事告诉他,还让多留意江运晨。
“虎虎,出来吃饭,还是我打包回去?”
交接完手中的事,宋一珣踏出宿舍门,便给小狼崽发消息。
趴在沙发上浅眠的白净幽听到消息提示,倏地扬起脑袋,打开手机发语音说想吃打包的,在公寓吃,可以得到宋一珣贴心照顾,还能贴贴。
宋一珣边往校门走边听小狼崽的声音,唇角不禁上扬,也发语音问想吃什么,明明每天都有视频,可他忽然觉得这些都是隔靴搔痒,他无比强烈地想把白净幽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