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接着秦扬调整了战略,按兵不发。秦渡俨然料到他的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直紧闭着城门,双方陷入了长久而静态的僵持。
  进入秋季时节,两淮之地雨水少了。这日天高云淡,秦扬站在军营搭建的瞭望塔,远眺庞州城内的情况。看不出城中有何异样,便索然走下来。
  刚踏回地面,副将就匆匆上前道:“大帅,出大事了!”
  “什么事了?”
  “有敌军从西面北上,已打进京南路。听说主将正是洛蔚宁。”
  听闻洛蔚宁的名字,秦扬心头一颤,涌起了愤恨。又是她,抢占他的一切,屡次坏他的大事,偏偏还弄不死!
  秦扬立即回到帅营召集了副将、军师和随同出征的文官。
  “我朝大的粮仓集中在两淮之地,如今都为叛军控制,战事再这么拖下去,我军粮草耗不起。”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幕僚,“再有叛军从西面北上,势头凶猛,恐怕很快就能与庞州的敌军形成南北合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秦扬坐在上首,双手搭在交椅扶手,露出冷厉的神色,“光说理由谁不知道呢,本帅要的是解决办法!庞州易守难攻,南下不得,若分兵守西线,秦渡趁机打上来,又该何解?”
  说完,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往后一仰,靠到交椅背上。
  众人深知局势之危,难以化解,都低头不敢吱声。
  秦扬看着他们胆小窝囊的样子,冷嘲道:“怎么都安静了,在盘算着拿什么投名状投敌吗?”
  众人吓得身体抖擞,连声说“不敢。”
  这时候,一名站在队列最末端,穿着简朴灰色布衣,头戴四方巾的男子站了出来。
  “大帅,卑职有计可解。”
  秦扬挺直了背,仔细打量那人,其身材较一般男子矮小,不瘦不肥,脸庞白皙圆润,眉眼锋利,直视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说说。”
  男子道:“两军作战,以攻心为上乘。大帅此前也用过的,为何今日又弃了?”
  一句话让秦扬陷入了思索,他用过攻心计,又弃了,是什么意思?
  只听见男子接着道:“当日大帅散播消息,扬言招降秦渡以离间君臣,后来赵珙便派了身边的宦官来到庞州,大帅为何不利用此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秦扬顿时豁然开朗。那日兵临庞州城下劝降,他分明瞧见秦渡身边有一官僚站在红罗伞下,那是赵珙身边最亲近的宦官。连日来他陷于母亲不配合做人质的困局里,竟忽略了此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男子。
  男子眼中流露着野心,拱手揖道:“卑职欧阳灏。”
  几日后,秦渡派出刺探敌情的斥候匆忙回到庞州,把秦扬调军西进的消息告诉了秦渡。消息很快传到陈都知那里,秦渡只好请来陈都知,并召集诸武将、幕僚到军署里商讨战略。
  陈都知穿着青色曲领方心服,与秦渡一样坐在上座。一手捧茶杯,另一手提起杯盖,阴柔的脸看起来平静,可气场让在座的人无不感到压迫。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覆上杯盖,把茶杯搁在手边的几案上,方道:“太子之所以分中西两线北伐,目的是为了让洛将军先绕到北边,然后与我们合围包抄敌军。可现在我们一直按兵不出,敌人就调集兵力去打洛将军了。万一洛将军招架不住让敌军南下了,非但庞州腹背受敌,就连太子所在的桃州也难保。秦帅,这还不出兵,可要等到什么时候?”
  秦渡解释道:“我们在庞州城附近布有重兵,而秦扬竟敢调兵西进,我怀疑此事有诈,还是打探清楚再决定。”
  “既然秦帅也说了,庞州附近有重兵,为何不直接出兵?太子筹备军饷不容易,战事越早结束越好。”陈都知又道。
  秦渡看向陈都知,耐心地保持敬意,“陈都知所言极是,本帅明白太子不容易。但敌军众多,不可贸然出战,先按兵不动,等敌军的粮草和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出其不意地攻打,胜算就有十之八九。”
  闻言,陈都知有些动摇,看向坐在两边的武将和幕僚,“诸位以为如何?”
  一名年老的幕僚道:“卑职以为秦帅说得在理,查探清楚是否有诈再做决定更为稳妥。”
  “报……”
  就在这时候,一名小兵疾呼着跑到军署门口,直挺挺地立着,手里拿着一封黄皮信函。
  “敌营来信,是给大帅的。”
  “呈上!”秦渡道。
  小兵跨过门槛,疾步走到秦渡面前,将信函呈递上去。秦渡疑惑地拆信,展信看了一会,脸上即刻浮现不悦的神色。
  “这逆子竟还不死心!”
  陈都知偏头看着他,好奇,揣测。
  秦渡为打消他的疑虑便将信函放到几案上,挪到陈都知那边,陈都知立即拿起来细读。
  原来这是秦扬亲自给秦渡写的劝降书,信中对秦渡许以巨大的财宝和爵位,劝他归顺晋王,还希望秦渡继续按兵不发,好让他腾出兵力消灭洛蔚宁的清宁军。
  陈都知读后,一时判断不出个好歹。心想,若秦渡思变,那这封信绝不会给他看;若完全信任秦渡,那一直以来按兵不出,让秦扬腾出兵力西进又作何解?
  招降书又传给在座的武将和幕僚一一阅读。
  方才说话的老幕僚分析道:“依卑职看,这分明是离间法与激将法,西进是假,引诱我军出城为实。”
  众人亦纷纷附和。
  秦渡看到大家的想法皆与自己一致,遂放下心来。
  然后道:“敌人诡计既已拆穿,把这信拿去烧了!”
  “是!”
  招降书重新回到了呈信的士兵手上,他刚要转身离开,就传来陈都知的声音。
  “慢着,本官得留下此书,好生研究研究,万一还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此举让在场之人脸色都沉了。
  士兵望着秦渡等待示意。
  秦扬的意图昭然若揭,陈都知却还有疑心,这让秦渡十分不快,但想到对方乃太子亲近之人,为免生嫌隙,无奈之下点了头。
  于是士兵就把招降书呈给了陈都知。
  第189章秦渡身陷围困
  ◎他毕竟是你爹,可否留他一条活路?◎
  为确认敌军情况,秦渡又派出几名斥候出城刺探。陈都知唯恐秦渡蒙骗他,以协助为名安插了两名从桃州随他来的禁军加入斥候的队伍。
  情报还没送回来,秦扬的招降书倒是又到了。一如上次,送招降书的人大摇大摆策马到城下,闹得人尽皆知。然而这次秦渡却命士兵将来使抓住,得知送的又是招降书后,怒命人将来使推到城楼上斩首,以表他不降决心。
  翌日,一名斥候和陈都知的其中一个手下回到城里。告知敌军营寨里帐篷逐日减少,比刚来时少掉了大半,且每日有军队往西进发。
  秦渡听后露出了些许惊疑。
  陈都知则急得坐不住了,从交椅上站起来,看着秦渡说:“秦帅,现在不发兵,更待何时?”
  秦渡思索着,还不及回应,陈都知又忙道:“既然敌营人少,不如今夜发兵袭击,先歼灭了他们,再西进追击。”
  秦渡恢复平静的神色,道:“陈都知不必着急,依我看,还是等其他人回来再决定。”
  秦渡对他的儿子十分了解,其人虽无圣贤之大智慧,但足够机智,心计颇多。这番一面调兵西进,一面大张旗鼓地频繁送招降书,绝大可能是在耍阴谋诡计。故而他遣人出城前,特意叮嘱斥候不但要查探出敌营情况,更要跟踪西进的敌军,好探明敌人究竟是真的调兵还是往西走一圈作幌子。
  等其他斥候回来,确认敌军踏入洛蔚宁清宁军方圆二百里的地带,他再出兵追击不迟。
  然而陈都知见他的提议屡遭拒绝,以为秦渡别有用心,累积了多日的怨气终于按捺不住。
  他毫不客气地讽道:“还等?是不是要等到桃州被攻破秦帅才肯发兵?”
  “陈都知,此话不能乱讲。”秦渡被气得不轻,说话的语气也重了。
  太子行宫就在桃州,陈都知的话岂不在暗指他背主?
  “不是的话,秦帅为何还不出兵?”陈都知的语气锋芒毕露,显然不想把事情再压回去。
  秦渡急红了脸,也了站起来,“秦扬是我的亲儿子,我很清楚他。调兵西进太过于冒险,我相信他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
  “那秦帅的意思是奴婢愚蠢,才相信这个计划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都知忽然勾起唇角,轻笑道:“秦帅的儿子的确不蠢呀,还孝顺得很,调兵的时候还不忘发几封招降书,谁知道是不是成了?”
  听罢,秦渡终于忍无可忍,狠狠一掌拍下几案,砰的一声巨响,在场的文官武将都吓得身体一抽。
  “够了,陈都知怀疑秦某通敌就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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