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敌军从北面突围而出,洛蔚宁又率领清宁军追击十数里,擒获上百名俘虏方才罢休。
她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握着红缨枪,骑着黑色骏马奔跑在前头,谢摇云和孟樾策马紧随其后,身后跟着几十员步兵。疾速的脚步声浩浩荡荡,越过破晓的迷雾回到庞州城北门外。
此时正值四更天,天空仍一片漆黑,城门外篝火通明,许多士兵在抬拾战后满地的残骸,时不时传出军官呼喝的声音。城楼上亦有许多士兵举着火把逡巡,以防敌军杀回马。
洛蔚宁远远瞧见秦渡和胡昆从城门里大步向她走来。望着那张熟悉亲切的脸,她怔了怔,然后下马奔跑着迎上去。
“秦帅!”由于激动过甚,声音都嘶哑了。
“阿宁!”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洛蔚宁,秦渡几乎不敢相信。眼眶闪动着泪光,右手掌贴上洛蔚宁的手臂,“让我好好瞧瞧你。”
他拍了拍洛蔚宁的臂,刚硬中带着柔软,还有温热的触感,终于相信是个大活人了。
“你还活着,本帅真的好高兴!”
洛蔚宁心情的起伏丝毫不亚于秦渡。秦渡是她死里逃生后重逢的第一个熟悉的人,历经大变,汴京回不去了,两人还能在异地相逢,这种感觉恍若隔世。
她细细打量秦渡,对方的两鬓全都白了,脸上有作战留下的血污和炮火的黑灰,原本刚毅的神色多了沧桑,明明才一年多不见,对方却仿佛老了十岁。
良久洛蔚宁才哽咽着道:“敌人未除,天下未定,阿宁怎敢撂下担子,一走了之?”
“好,好,本帅果然没看错人。”秦渡又拍了下洛蔚宁的臂,“走,进城去,咱们好好聊聊。”
说罢,两人就大步往城里走去,孟樾和谢摇云、胡昆等跟在身后。
庞州城内街巷都是汴京朝廷军队逃跑时留下的痕迹,摊贩的档口、路旁的手推车东倒西歪,破败的物品散落一地,好不狼藉。
庞州陷入占据多时,已没多少老百姓,仅剩的也吓得躲起来了,故民宅一片漆黑。
士兵们有的在收拾废墟,有的举着火把逡巡照明。
将近望日,夜空上的月光又大又圆,光辉洒落,可见洛蔚宁和秦渡立在城中最高的建筑,一座佛塔的楼阁上。
“秦帅,阿宁没做过勾结顺国,背叛国家之事,都是向党人的污蔑,请您和太子一定要相信我!”洛蔚宁拱手向秦渡解释,眼神坚毅。
秦渡赶忙抬手拆开她恳求的手势,道:“阿宁你这说的什么话?此事不必你解释,我与太子,还有全军上下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顺国早不接受和谈,晚不接受和谈,偏偏在兵临汴京城下,先帝被逼死,另立了幼年皇帝后才接受,这就说明一切都是向从天的阴谋,向党人说的话,我们又怎会相信?你且放心吧,太子从没怀疑过你,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洛蔚宁微微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随后她转了话锋,疑惑道,“只是,有一事阿宁不明白,不知秦帅是否方便说?”
秦渡面对着护栏外,俯眺庞州城的断壁颓垣,道:“本帅带你来这塔上,还有什么问不得的?”
洛蔚宁望着秦渡黝黑而沧桑的侧脸,思虑片刻方问:“当初阿宁坠崖,昏迷了一月,醒来的时候就听闻先帝已死,顺军北撤。所以有一事不懂……既然太子手握重兵在外,为何还会让向从天得逞?”
她的疑惑勾起了秦渡心底的痛楚和遗恨,秦渡长叹了口气,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道出。
“自打收到你的密信后,我便与太子在先帝面前请求出战。只可惜向从天一党控制朝廷,蒙骗了先帝,先帝选择继续和谈。后顺国杀害楚王撕毁和约,我便随太子领兵北上支援。”
“可我们一路南下都不曾听闻太子的足迹。”
“是呀,我们根本就没往北走多远。才出了开封地界就听闻晋城失守,顺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又攻破了几座城。大周所有天险都丢了,我和太子都认为再支援也是徒劳,和其他文官商议后便转向东面的一个小镇,屯兵观察形势。后来……顺军很快兵临汴京城下,我们皆以为该回去解救汴京。可眼看着好几支勤王部队都被顺军打散,兵将死伤惨重,太子和身边的文官却有了别的想法……”
说到这儿,再看秦渡无奈又遗憾的神情,洛蔚宁已经知道原因了。原来是太子畏惧于顺军兵力强大,所以不敢发兵勤王,转而绕路南下了。
秦渡补充道:“可谁也说不准此事是对还是错,太子的选择也有他的道理。若发兵勤王,有可能被顺军歼灭。而现在,起码还留了力量与向党抗衡。”
洛蔚宁也认可地颔首。
虽然太子怯懦,眼睁睁看着汴京被围困而不营救,有失德。但俗话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下了兵力与向氏朝廷抗衡,也不至于完全没希望。
第186章领军队觐见太子
◎增兵三万补清宁军,任清宁军大将军◎
佛塔的楼阁上沉默了许久。
洛蔚宁和秦渡抬首看着天边那轮玉盘一般的月亮,油然思及那回不去的家乡和见不到的亲人。
秦渡突然开口道:“当初你北上前,我答应了替你照看好巺子和你妹妹,后来逃出汴京却没带上她们,阿宁,是本帅对不住你。可是……我连自己的妻子都无能带上!”
洛蔚宁看着秦渡握在栏杆上的双手,逐渐地加大了力度,指骨几乎要从皮肉冲破出来。她缓缓转移视线,落在秦渡的脸上,对方的面容痛苦与愤恨交织,月光映衬下清晰可见两行泪水从侧脸滑下,显得甚为苍凉。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秦渡脆弱的一面。
她的喉咙哽咽了一会,方道:“当时情势所迫,不能怪秦帅。”
当时秦渡和太子领兵出京,一来是北上支援,二来想避开向党人的绞杀。若带上家眷必然招致怀疑,又如何保护太子成功逃出汴京?
秦渡不过是在国与家,忠君与爱妻之间选择了前者,这份理智是洛蔚宁难以及得上的。
她又安慰道:“所幸帅夫人是秦扬亲娘,巺子是向从天的亲生女儿,他们再坏也不至于杀害至亲,起码她们性命无虞。分离只是暂时的,等到收复汴京我们就能和她们团聚了。”
这番话果然让秦渡的心情舒展了开来。
洛蔚宁说得没错,起码杨晞和杨敏性命无忧,不至于和其他追随太子的文官武将家眷一样,惨遭了向氏朝廷的诛杀。
收复庞州一役,洛蔚宁追击逃兵十余里,擒获众多俘虏,令汴京朝廷的军队吓得龟缩起来,接下来的几日也不敢折返攻击,庞州难得安宁下来。
秦渡一边命洛蔚宁及胡昆等人整顿城内军务、抚恤深受战乱惊吓的百姓,另一边给赵珙写奏折汇报军情,并特意另写一封信告诉赵珙关于洛蔚宁从北境生还、组建清宁军协助收复庞州等诸多事宜。
赵珙的临时东宫设在庞州以南五百里,位于淮东淮西两路交界的大城市桃州,奏报和信函送出当日便抵达桃州。第二日晌午柳澈领清宁军后续队伍赶到庞州。日落之前,桃州东宫的禁军携诏书至,封赏了秦渡及其部将,又召洛蔚宁率领清宁军下桃州觐见。
洛蔚宁和柳澈、孟樾、谢摇云、罗三问众人都大为喜悦,得太子召见,意味着清宁军即将得到朝廷的认可,成为正规军,有军饷和俸禄供应。如此清宁军就不必担心维持不下去而溃散了。
第二日洛蔚宁领柳澈和四百余士兵离开庞州,秦渡践行至城门外,叮嘱了一番,又提醒她与太子谈话的禁忌,二人就这样匆匆别过。
清宁军乘船沿着淮清江而下,仅一日就到了桃州,登上码头便是桃州城门,城门外早有赵珙派出的几名文官武将和仪仗军队等候迎接,洛蔚宁等人和他们寒暄片刻,然后在他们的簇拥下入城。
临时东宫设在桃州府衙附近的一处园林大宅,一派雅致的水乡特色。园林主人乃桃州首富,得知赵珙进驻后便主动将园林献了出来。
当洛蔚宁等人下了马车,来到园林正门外,就看到赵珙一袭淡黄色曲领方心公服,头戴展脚幞头,领着身边的文官武将等候,两边分别立了三列禁军,百人有余,显得队伍庄重而浩荡。
洛蔚宁和码头里迎接她的高官以及秦渡指派到清宁军,作为洛蔚宁与太子之间的引见人胡昆走在最前头,脚步紧随其后的是柳澈和几名接待的官员,其后是孟樾、谢摇云、罗三问及几名接待的小官。清宁军的营长及教官则领着阵容整齐的士兵走在最后。
来到赵珙面前,胡昆首先跪下,带着激动的语气道:“参见太子殿下,卑职胡昆按照秦帅的嘱咐,特地把洛将军带到殿下面前!”
接着洛蔚宁单膝跪下,俯首道:“卑职洛蔚宁参见太子殿下,愿太子千岁,福寿安康。”
众士兵看到洛蔚宁、柳澈等陆续跪下参拜赵珙,亦齐齐跪下,呼道:“参见太子殿下,愿太子千岁,福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