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洛蔚宁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询问杨晞是怎样做到随军出征的。
此事追溯回靖乱军出征的五日前。
杨晞深知洛蔚宁此行凶险,左右思索了多天,最终还是登门公主府。她虽与赵淑瑞自小相识,情同姐妹,但几乎从没利用过她的关系行方便。她仅两次向赵淑瑞提请过帮助,一次是为救洛蔚宁,而另一次就是五日前。她得知赵建要给秦王出征配置御医,本属意于和杨仲清年纪相仿,医术了得的黄御医。但为了随洛蔚宁出征,杨晞便和赵淑瑞一同面圣,主动请缨随秦王出征,赵淑瑞再从中帮忙说几句好话,赵建就这样答应了。
赵淑瑞本也担忧杨晞出征受苦,奈何拗不过杨晞,只得答应帮忙了。出征前她还千叮嘱万吩咐,让杨晞务必要待在后方,别一股脑地跟着上战场。
军队在林间只停驻一夜,帐篷内布置较为简陋。但与普通士兵的帐篷相比,御医身为秦王随行官员,帐内配置要更为舒适,地上多铺了一层木板抵御寒气。
当杨晞掀开帐帘的时候,暗香正在铺毯子以作睡觉之用。洛蔚宁看到暗香后,想起出征大典前她找过暗香询问杨晞的去向,她还说不知道。如今在这里和暗香撞了正着,洛蔚宁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你骗我!”她指着暗香,气恼道。
暗香笑得洋洋得意,吐了吐舌头,道:“谁让你好骗!”
说完就掀起帐帘出去了。
洛蔚宁看她毫无不愧疚,还很嘚瑟的样子,气呼呼的。杨晞笑着拉她坐下,安慰道:“好了,你别气她了,是我让她瞒着你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晞一直牵着洛蔚宁的手,低着头,装作犯了错乖乖认错的模样,“我怕你不同意嘛!”
“可是……”
杨晞迅速抬手,以指腹掩住洛蔚宁的唇。
洛蔚宁本来还很激动,被对方猝不及防的亲密的举动惊到,她怔住了,想说的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杨晞红着脸,近乎乞求般道:“阿宁,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我都同意你出征了,你也不要怪我随军出征,一人退一步,好不好?”
洛蔚宁哪里承受得住杨晞的哀求,心坎很快就柔软了下来。握着杨晞掩在自己唇上的手,望着对方因为行军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心疼得忍不住抚着这张脸蛋,沉默着,眼中热泪盈眶。
虽说杨晞是秦王的御医,不用上战场,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性命之忧,可毕竟一弱女子,鲜少出远门,这一路随军颠簸也累得够呛的。若非放心不下她,杨晞又怎需承受这份辛苦?
“你是担心我没有心计,害怕我会给高太师的人欺负,所以才随军保护我的,是吗?”
杨晞见洛蔚宁内疚心疼得快哭出来的样子,突然嫣然一笑,凑上前,如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洛蔚宁的唇,道:“是!可还有一个原因,我随军出征只是为了看紧你!”
洛蔚宁还没来得及因为杨晞主动亲她而喜悦,就被对方的话整疑惑了。
“看紧我,为什么?”
“人人都说南方山清水秀,养出来的女子多似水,美丽灵动,万一你不老实,遇到哪个好看的小娘子,舍不得回去了呢!”
洛蔚宁不久将要上战场杀敌,杨晞不希望给她太沉重的心理负担,于是故意编了个理由,让气氛一瞬间变了味。
洛蔚宁果然从愧疚中抽离出来,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我……”
杨晞没想到洛蔚宁竟然心虚,霎时急了:“你在心虚?”
洛蔚宁也不是心虚,只是想起了一路行骗到汴京的那一年多,在两淮地带确系结交过五六名富家小娘子,从中得到了些盘缠,所以有些惴惴不安。
可转念一想,她当时对那些小娘子就是求财,关系仅此而已。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赶紧解释:
“我没有,我以前就是从南方上汴京的,又不是没见过南方女子,她们再是水灵,也不及你的万分一,我怎会抛下你不回去了?”
杨晞听罢,脸上顿时涌起一阵热浪,终究是没有再质问下去。明明是她想打趣洛蔚宁来着,最终还是被对方睁着圆溜溜、乌黑泛光的眸子,无比真诚地说出的一句话打败了。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那是夸张轻浮,偏偏从洛蔚宁口中出来,就让她觉得无比真诚,惹人害羞。
两人很快又跳过这个话题,谈起接下来的行军计划。方才洛蔚宁从秦王营帐中得到军令,接下来的日子,洛蔚宁领前军快速前行,率先赶往淮西路了解战况,整顿军务。而杨晞身为秦王御医,只能跟着中军的行进。
一想到两人将要分别一段日子,洛蔚宁需独自面对前方危险的战况,杨晞整个心都悬了起来,送她离开中军营寨的路上都在叮嘱。
“行军作战,敌人不可预测,一旦进入淮西你就要多加留心,小心有埋伏!”
洛蔚宁一手牵着白马,另一手牵着杨晞,唇畔始终弯着一抹弧度,耐心着听对方的嘱咐。走出中军营寨后,她便回过身对杨晞道:“巺子说的我都记住了,你放心吧,我会在淮西等你。”
杨晞微笑着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行军,你早点回去歇歇吧。”
“好,我看着你走就回去。”
洛蔚宁无奈一笑,然后松开了杨晞的手,蹬上马背,又深深地望了杨晞一眼方策马离开。
…………
大周地势北高南低,一条淮清江自汴京城郊往南流,经过京南路、岭北路,穿过苍木岭流入淮西路,再向东流至淮东路,注入东海。官道沿河修建,洛蔚宁率前军从官道南下,日行近百里,不足十天便进入了淮西路地界。
正值炎热七月,午时的太阳像一只大火球挂在天上,炙烤在山间的土路上。
一支大军浩浩荡荡从北向南走,身上的甲衣反射着银光。与此同时,沿途浩浩荡荡的百姓队伍与军队反方向而行。
有妇人身后背着沉甸甸的包袱,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其丈夫推着独轮手推车,车上绑满了行李,还坐了个约莫两岁,手里拿着拨浪鼓的小男孩。
还有儿媳搀扶着病弱的老妪,儿子推着独轮车前行的一户人家。
普通人家或背着包袱前行,或推着独轮车,稍微富庶的乘坐着牛车和驴车,更有富户乘马车前行。
在烈日下,这些难民无不大汗淋漓,有人中暑,面色惨白地靠在路边树下喝水。
难民看见军队后,眼神变得警惕而畏缩,甚至还有愤怒不屑的,他们纷纷往边上走,唯恐阻碍了行军受到惩罚。
洛蔚宁热得早已卸下了出征当天穿的银甲衣,只穿着一袭棕色短甲,骑着白马走在前头,一看这群人就猜到是躲战逃难的老百姓,是战争让他们流离失所,她的心里忽然就像被棉花堵住了一般。
但她也不忘警惕敌人混入难民中偷袭禁军,于是牵住了马缰,整支军队也随之停下来。骑马跟在她身后有两名四十来岁的男军师,分别为余军师和洪军师。余军师为了打探前方军情,故意和难民搭话。
“这儿是淮西最北边,有大周军队驻守,况且官家也派了禁军援助,诸位为何还要逃?”
随后,高党安插在前军的先锋郎何永也自以为是、居高临下地道:“可不是,我看诸位还是折返回家吧,禁军已到,那匪军打不上来的!”
殊不知老百姓早已见过太多战前对他们信誓旦旦能打赢,会保护好他们,结果被匪军打得屁滚尿流,弃城而逃的官员,他们一直敢怒而不敢言,如今何永撞正火眼。
一名衣着光鲜明丽的小家碧玉下马车透气,听着何永的话,嘴角露出嘲笑,气定神闲地喝下一口水,抬袖抹了抹鬓边香汗,道:“匪军都已经围着庸州打了,再下去就要占领整个淮西,不走留着等死吗?朝廷奸臣当道,逼得良民为匪;军队又懦弱无能,城池丢了一座又一座,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保护自个吧,还想保护老百姓?”
有人带头说话后,其他老百姓也纷纷附和嘲讽。
何永气得脸也憋红了,恼羞成怒地抽出佩刀,指着女子,“你……一介女流,什么时候轮到你议论朝廷了,给我抓起来。”
两名步兵听到命令,迅速出列抓人。
女子面色凛然,颇有读书人的风骨,身边的母兄同样一副不畏强权的样子,挡在她身前,士兵猛地把女子母兄推开,押住了女子。
洛蔚宁调转马头,看着双手被反扣的女子容色依然镇定,心中颇为震撼。又看了看嚣张跋扈的何永,以及沉默不言的军师,思虑了片刻,冷声道:“把人放了!”
押着女子的士兵乃何永下属,忌惮地看了看洛蔚宁,最后却把目光投向何永,等候命令。
何永仗着自己是高太师的人,丝毫不把洛蔚宁放在眼里,道:“洛将军,此女侮辱禁军和朝廷命官,不得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