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杨晞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道了出来,“近日汴京有一位女扮男装的禁军将领,犯了欺君之罪被下狱,可一切皆因我起,令我好生愧疚。”
“你跟她很是熟悉?”
“巺子……心仪于她。”
霎时间,懿安公主心尖一颤,脸上划过了一丝震惊,舀茶的手突然微微抖动,正想舀进杯子的茶水都溅了几滴在几案上。
这些动作神态,显然都落入了杨晞眼里。
女子之间相爱,到底还是触动了懿安公主!
第78章道观清修探秘辛
◎“她出家了?”洛蔚宁惊得瞠目结舌。◎
懿安公主听闻杨晞心仪那位女扮男装的禁军将领,舀茶的手微微颤抖,竹筒里的茶水也溅出在几案上。
杨晞赶忙拿起几案上的帕子擦拭洒落干净,懿安公主回过思绪,有些许窘迫,道:“贫道失礼了。”
“不碍事的。”杨晞微笑道,话毕便将几案擦干,搁下帕子。
懿安公主继续舀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感慨道:“这世间万物,皆有阴阳,阴阳结合乃是天道。可偏生有些人,注定潇洒不群,特立独行。没想到,巽子亦是这偏生之人。”
杨晞平静道:“巽子觉得不然。女子相爱,龙阳之好,古来不乏,既然大道创造了她们,那自然有存在的道理。世间万物各式各样,道为天下谿,又如何容纳不了?”
望着杨晞眸中那份坦然无惧,懿安公主的脸上划过一丝欣赏和震惊,“难得你年纪轻轻,就能如此通透坦荡。”
“真人过奖了,巺子只是运气好,听闻过前人的故事,所以才如此坦然。”杨晞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懿安公主。
懿安公主知她意有所指,淡淡一笑,不由得悲凉地道:“你听过前人的故事,深以为然。可她们却无一例外,没有好的结果,这难得不是违背阴阳,上天降下的惩罚吗?”
杨晞沉默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二十年来懿安公主都被欺骗了,一直以为那个人的死是上苍降下的惩罚,却不知是中毒而死。
她淡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不相信什么上天的惩罚,只相信事在人为。”
只要她努力,一定就能救出洛蔚宁!
“那你今日,为何而来?”
虽然两人观点相左,但懿安公主却不以为意,依然耐心地倾听,甚至还羡慕杨晞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劲。
“此前为了救她,我对她说了很多狠心话,把她伤透了,恐怕她以后都不会理我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懿安公主如若凝脂的一张脸瞧不出岁月划过的痕迹,带着温柔慈祥的笑颜,指着杨晞心口的位置,道:“那你就该问问这儿。她在你这儿究竟有多少分量,是怎样的存在,想清楚了再决定以后该如何待她。”
她看杨晞拧着柳眉,一时半会还不是很透彻的样子,笑了笑,又道:“若你现在想不通,不妨留在观里清修些时日,直到想通为止。”
杨晞想了好一会,抬头望向懿安公主:“我真的能在观内清修吗?”
“傻孩子,当然可以。这儿是慈荫观,你想来就来。一日想不通就修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直到你想明白为止。”
杨晞立即起身,庄重地朝懿安公主一拜,道:“巽子多谢真人。”
懿安公主扶起她,望着她眼底的忧思,道:“快起来吧!我看得出你心中忧虑太多,确实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随后,懿安公主派弟子下山给杨府传信,杨仲清收到信后,想到杨晞近日忧郁过甚,清修些日子对她确实有益,于是就遣家仆给杨晞送去平时使用的物品还有一切用度,还代她向太医局、尚药局告了长假。
杨仲清官至六品的和安大夫,是官品最高的御医,同时也掌管着太医局,杨晞告长假,他轻易就安排下来了。
杨晞住进慈荫观后,穿上篮色道袍,然后每日按照观里的作息生活,做早晚课,吃斋、念经,静心修养,心境确实清静了下来。她一直在思考懿安公主那天对她说的话,洛蔚宁在她心里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她又能为她付出多少?
待洛蔚宁出狱后,她们该何去何从?
她这一清修,不知不觉间便过了两个月,由初冬到腊月,由旧年即将迎来新岁。懿安公主日日有她作伴、谈心,两人互相诉说,日子总算不像以往烦闷、忧伤。
只是,即便懿安公主和她再亲近,有一个地方,她仍不敢踏足。这两个月来,每个傍晚,她都会站在道观的楼阁上,眺望后山那处坟冢。每隔几天,就看见懿安公主到那坟前,久久伫立,眼中布满哀思,不知在诉说什么。
她知道那里是懿安公主的禁地,任何人不得踏足!
已经二十年了,懿安公主仍未释怀,与其说她在此处修道,不如说是守墓,守住一个早已失去,她却念想一生的人!听父亲说,当年墓中人突然病故,懿安公主年方十七,却在一夜之间,两鬓斑白,上吊自尽未遂,随后大病了一场,终是看破世俗,出家为道。同年,当今皇帝就命人修筑慈荫观,于第二年竣工,赐给了懿安公主。
杨晞不禁在想,若洛蔚宁真的死了,那她会不会也成为第二个懿安公主?
所幸这两个月来,暗府那边并没有传来坏消息。待来年开春,她得想办法踏入那处禁地,验明一切,方能救出洛蔚宁。
那日天色灰霾,天空飘起了雪花。
杨晞束发戴冠,一袭蓝袍站在楼阁上,抬头看着漫天飘雪,眼里盈满思念。
她想起两年前的元宵夜与洛蔚宁重逢,她们在梅园里,正好遇上了初雪。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洛蔚宁,一副书生模样,言谈举止皆是少年应有的活泼可爱和意气风发。
如今却因为爱上她,尝尽人间苦楚!
她抬手接住几片雪花,眼睛含着泪光,浅声道:“下雪了,阿宁,你还好吗?”
大理寺天牢内,洛蔚宁的牢房里多了一张读书写字的几案。她盘腿坐在几案前,单手握着一本书,正在看书。寒风呼啸声从天窗传进来,她抬头看去,透过那窄小的方格,窥见得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目光顿时变得如痴如醉。
手摸在脖颈上的围巾,感受着身上穿的狐裘褂子散发的温暖,在这个下雪时节,她无可控制地又想起了杨晞。
她已经两个月没来过了,洛蔚宁承认自己虽然嘴上怨她,可内心是盼着她来的。她想向李家兄弟打探她到底去哪儿了,但又堵着那口气,不好意思开口。
是不是因为杨晞每次来看她,她都恶言相对,把她伤透了?
她喃喃地道:“如果当初你不对我说那些话,不管你是巺子还是堂主,为你坐牢,为你死一千次一万遍我都心甘情愿,可你为何偏偏这样对我?”
说着,她的眼眶盈满了泪水,窗外的雪花变得愈发模糊。
没过多久,洛蔚宁就在天牢里迎来了正旦。在秦渡的安排下,奶奶和洛宝宝来看望她,吃了一顿清冷的除夕宴。
天牢铜墙铁壁,却挡不住外面敲锣打鼓的热闹声,洛蔚宁静静地坐在狱中看书,听着隐约传来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窗,喟叹了一声。
想起去年正旦她在大朝会上蹴鞠、枪挑顺国勇士,然后册封营长,一时风头无两。今年正旦就沦为阶下囚,人生可谓大起大落。
目光又投向天牢门口,隐隐有些期待。
今天正旦,她总该来一趟了吧!
就在这时候,牢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下意识看向门口,以为是杨晞来了,然而结果令她失望了,只是李家兄弟。
“宁哥,新岁到了,兄弟来看你了!”李超靖穿红戴绿,开开心心地走到狱门,打开洛蔚宁的牢房。
兄弟两人便到洛蔚宁面前盘腿坐下。
李超广收拾了几案上的书,从食盒中取出饭菜、烤鱼和一坛桂花酿摆在上面,笑嘻嘻道:“来,宁哥,今天正旦,吃点好的!”
洛蔚宁看着那两条长长的烤鱼,撒上了孜然粉,香喷喷的,但她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喉咙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李超靖拿起一串烤鱼递给她,“赶紧趁热吃呀!”
洛蔚宁接过,看了看,颇为期待地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烤鱼的?”
她记得以前没在他们面前表现过?
李超靖笑道:“宁哥不是明知故问吗,肯定是杨医官吩咐的。”
“那她为什么不亲自来,都两个多月了。”
说起这个,李超靖就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好意思问?亲自来?人家来了几次,你是怎么对她的,每次都把人弄到哭着出去。换我我也不来了!”
李超靖真情实感地为杨晞抱不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赌气般侧了侧头。
他的话说到了洛蔚宁心坎,内疚得脸也涨红了。
“那她……最近去哪了,还好么?”洛蔚宁羞愧地低下头,不敢正视李超靖那责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