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若以杨晞的身份逼迫,她怕洛蔚宁承受不住。
人活着总归要靠一些信念支撑,若信念崩塌,还如何存活于世?
“笃笃!”
两声敲门声传来,接着是疏影的声音,“堂主,林姥姥把人带来了!”
杨晞平静的神色藏着些许紧张,走到中间的榻上坐下,对门外高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同样戴着面具的疏影把门推开,身后是林姥姥,林姥姥挽着被黑巾蒙着眼睛的洛蔚宁,拍了拍洛蔚宁的手背,劝慰道:“孩子,一会和堂主好好谈。”
说完就把她的手交给了疏影。
疏影挽着她缓缓走到台阶下正对杨晞的位置。
走在最后面的枕流关上了大门。
疏影解下洛蔚宁的蒙眼巾后,与枕流走到两边伫立着。洛蔚宁眨了眨迷糊的眼睛,抬起头,借着几盏油灯的光芒,看到的堂主还一如从前,妖艳得像鬼魅一般!
杨晞被看得心虚,手不由得握紧了椅子扶手,别了开视线。
洛蔚宁收敛着脾气,拱手客气道:“卑职见过堂主。”
接着杨晞向她解释了这一年多来,她虽不曾召见她,可军营里安插了线人,一直在关注着她,并非把她散养军营,不闻不顾。
“短短一年多,全靠自己的能力和运气当上都虞候,你做得很好,洛蔚宁!”
隔着面具,杨晞清脆的话音多了些颤音,听起来有些可怖,但足以让洛蔚宁无法从话音中辨别得了她。
洛蔚宁本就觉得自己入军是厄运的开始,别提更倒霉地当上都虞候,所以杨晞这么说,她就显得有些恼怒。
“可堂主也知晓我是个女子,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好事。眼下已经证明了,官家册封我为都虞候就是为了要将我点为驸马!”
杨晞沉吟片刻,又道:“你知道今晚我为何与你相见?”
堂主的话弯弯绕绕,迟迟不入正题,洛蔚宁有点不耐烦,但想到林姥姥对她的叮嘱,压着脾气道:“属下此次前来拜会堂主,还望堂主指点如何拒绝官家的旨意。”
杨晞看得出洛蔚宁努力隐忍,对她维持基本的敬重。遗憾的是,她却给不了一个令她满意的办法。
洛蔚宁见她迟迟不开口,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过了良久,果然听见杨晞道:“你不必拒绝官家,按照他的意思,五日内将庚帖送入宫中。”
“可我是女子,公主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会替你说服公主接受的。”
“可我不接受!”
“为何?难道你想抗旨杀头?”
“我不想杀头,但也不愿当驸马,我只想离开军营,重新做回一个平凡人!”洛蔚宁激动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一旦走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可懂这个道理?”杨晞的语气既无奈,也有恼怒,恼洛蔚宁的不识时务、顽固不化。
“堂主,这是你答应我的,请你兑现承诺!”
“我是答应过你,可也只是铲除王县公和高太师以后。你的身份关乎整个计划,所以你只能暂且尚公主,保证自己不连累了暗府。”
洛蔚宁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怒斥:“在你眼里,别人的终身大事都一文不值吗?你可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公主愿不愿意?”
杨晞站了起来,盯着洛蔚宁道:“洛蔚宁,既然你入了暗府,一切就要以暗府的计划为重。成大事者就该割舍掉那些七情六欲!这天底下多少人想当驸马都没这个命,如今机会就在你面前,既能保住你的命,也可保住你一世荣华富贵,你为何还要拒绝?”
“我不要当什么驸马,也不要当什么虞侯,我只想做回我自己!”洛蔚宁盯着杨晞,坚定的眼眸,带着盈盈水光。
她只有做她自己,做回一个平凡女子,才能和巽子在一起。
杨晞直视她的眼睛,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十岁掌管暗府,从此活成一个薄情寡义的复仇工具,连自己原本会成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油然而生起悲凉,道:“好一个做回自己,可谁又不想呢!”
洛蔚宁显然不可能理解她,开始下通牒:“那堂主是铁了心要逼我当驸马?”
“是,为了暗府的计划,这个驸马你不当也得当!”
“堂主当真执意如此?”洛蔚宁的眸光变得视死如归,这是在给堂主最后的机会。
“是!”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洛蔚宁话音刚落,飞快跃起来,身轻如燕,两步登上台阶,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同时抽出靴中匕首,最后稳稳地落在杨晞右后方,一手紧紧箍住杨晞的肩膀,另一手持匕首,将匕首的锋芒对准杨晞的颈脖。
她的动作飞快,几乎在瞬间完成。疏影和枕流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走到中间,带剑出鞘指着洛蔚宁。
“别过来!”洛蔚宁斥道。
疏影怒道:“快放开堂主!”
枕流道:“洛蔚宁,你别乱来!”
洛蔚宁挟持着杨晞,将匕首锋芒架在她的脖子前,疏影和枕流站在台阶之下,举剑指着洛蔚宁,室内顿时剑拔弩张。
“你们都别过来,如果敢过来我便杀了她!”
洛蔚宁视死如归地与疏影枕流对视着,杨晞极力平复愤怒、恐惧的心情。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洛蔚宁,如此手段狠辣,如此顽强固执,她到底是有多抗拒当这个驸马都尉!
杨晞道:“洛蔚宁,你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不是执意要我尚公主吗?还有什么话好说!”
“如今只有公主能救你,这个道理你为何就不懂?”
“我说过了,我只想重新做回一个平凡人,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洛蔚宁说到这,盯着杨晞的下巴边缘,那里是她的脸和面具的交汇处,在昏黄的烛光下,她明显看出堂主脸庞上光滑的肌肤,还有细微的毛发。
只要从此处将面具轻轻挑开,那堂主的真面目就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了。
想到这些,她便嘲讽道:“倒是堂主你,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教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提及自己的真面目,杨晞不由得微微战栗。洛蔚宁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脸庞上,她们相距甚近,只要洛蔚宁轻轻一个动作,她的面具就会脱落,她该如何面对?
“洛蔚宁,你快放了我,否则我的手下都不会放过你的!”杨晞情急之下,挣扎了两下,洛蔚宁的手像一个大钳,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她竟动弹不得!
“那就让我临死前瞧瞧堂主的真面目,也好死得明白!”洛蔚宁勾起的冷笑,满脸不甘和决绝。说罢就抬起勒在杨晞肩膀的手,刚要触碰面具。
“洛蔚宁你住手!”
杨晞迅速抬起手握紧了洛蔚宁的手腕,洛蔚宁反手扳开,两只手较劲中,却不知台阶下的疏影掏出了一枚飞镖,夹在两指之间,正对着洛蔚宁射出去。
杨晞视线转移之际,瞥到一道寒光自疏影指间飞出,如闪电一般劈向洛蔚宁,急得大喊,“不要!”
她用尽全力将洛蔚宁推开,洛蔚宁始料不及,手中的匕首尖端狠狠地划在了她的锁骨上。
“啊!”她痛得轻声一叫。
同时,飞镖从她们中间如流星一般窜过,最后钉在座位后面的木雕板上。
“堂主!”疏影和枕流两步飞跃到台阶上,疏影扶着杨晞,枕流出剑袭击洛蔚宁,将洛蔚宁的匕首击落地上,发出“晃当”的一声。洛蔚宁跃回台阶下,在空荡荡的大堂内与枕流继续打斗。
枕流小时候就被向从天相中,与疏影、漱石一起被养在暗府,跟随剑术高手习武。洛蔚宁虽然剑法较好,在赤手空拳下也不是他的对手。才过了几招,洛蔚宁就被枕流打退,后背撞在了柱子上,枕流的长剑直指洛蔚宁咽喉,正要飞身上前一剑刺下去。
杨晞瞧见了,立即惊道:“住手!”
剑尖及时地停在洛蔚宁的喉前。
洛蔚宁转脸看向杨晞。只见疏影扶着杨晞缓缓坐下来,杨晞一手捂住方才受了伤的锁骨,鲜血自指缝间流及手背,洛蔚宁都感觉到她身躯的无力感。
她伤了她,可她竟然还放过了自己?这会还顾不得伤口,要继续和她谈下去。眸中的怒色敛了起来,多了几分愧疚。
杨晞盯着洛蔚宁,用那虚弱的声音道:“洛蔚宁,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想当驸马,只想离开军营!”
杨晞盯着她,疲惫而痛苦,“好,既然你这么想走,那我便不再拦你,什么都给你,让你走。把东西拿出来吧!”
“堂主!”疏影紧张道。
“什么都不用说了,把东西拿出来!”杨晞命令道,语气很轻,却无比坚决。
疏影无奈往后头走去,捧出一个用朱色长布遮盖的托盘站在杨晞面前。杨晞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捂着伤口,用另一手揭开了长布,里面是堆叠如山丘的小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