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南风手持托盘侍立一旁,上置一顶乌纱折上巾。
江浔笑着接过,自已戴到了头上。
乌纱帽质地轻盈却不失庄重,帽檐微微上翘,透着一股灵动劲儿。
江浔本就生得剑眉星目,只是平日里总冷着脸,今日喜上眉梢,当真犹如那美玉秋月。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落地铜镜,试着张开双臂,来回踱了几步。
许是太过紧张,手指总是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连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南风何时见自家公子这般局促过,不由笑出了声:“公子,您这般紧张做什么?这天底下最俊俏的郎君非您莫属了。”
江浔闻言脚步一顿,抬手掩唇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礼数,自要小心谨慎些。”
南风:“.......”
是是是,他只是不想拆穿。
再如何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一个人,一到娶媳妇,紧张到一夜未眠呢!
从前,他总觉得公子冷静自持到不像寻常人,如今仙人总算是落入凡尘了。
这般想着,南风也笑得眯起了眼睛。
多好呀,公子开心得像个愣头愣脑的少年郎。
穿戴完毕后,江浔便快步去往正厅。
一路上,府中的仆从穿梭忙碌着,个个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见了江浔纷纷行礼道贺。
安阳伯早早等在了正厅,正来回踱步呢,瞧见江浔到了,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登时喜笑颜开。
“瞧瞧,和爹年轻时简直是如出一辙的俊俏。”
“走,祭祖去,可不能误了吉时。”
江浔笑应了,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庄严肃穆的祠堂。
里头烛火摇曳,香烟袅袅。
正前方摆放着祖先的牌位,高高的祭台上,各类供品早已备上。
安阳伯当即收了脸上的嬉笑,仔仔细细净了手,而后拿起一旁的燃香点燃,朝着祖先牌位深深鞠了三躬。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江仁今率吾儿江浔敬备薄酒佳肴,供奉于祖宗灵前。”
安阳伯低声念起祭词,声音在静谧的祠堂里回荡。
“今遇良辰,吾儿将迎贤妻,实乃天赐良缘,家族幸事。”
“望祖宗在天之灵,保吾儿迎亲之路顺遂无虞,从此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添丁进口,佑我安阳伯府世代昌盛,香火永传。”
江浔于此时走上前来,父子二人一同将燃香插入了香炉之中,又对着牌位行跪拜大礼。
香烟缭绕而上,又弥漫而开。
这是江浔第一次祭祖。
他满心虔诚,以额触地,对着江家的先人,许下了美好的愿景。
这一刻,他这个原本漂泊无依的异世人,仿佛真正在这个人世间牢牢扎了根。
再起身时,父子二人都有些红了眼眶。
从祠堂出来后,正厅忽然多了许多人,东风惯会迎来送往,正招待着。
这会儿江浔来了,东风急忙迎上前去,眉开眼笑地说道:
“公子,来了好几位国子监的岁贡生!”
江浔在京中并无多少知交,请的男傧相还是他在大理寺的同僚。
一则与他交往之人本就少,二则婚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无意将更多人牵扯进来。
却没想到......
“江大人,听说......您这边亲友不多,我们便斗胆提前递了拜帖来,想帮您热热场子。”
“但来了后才知,那帖子是伯爷回的。”
“您看这......”
此时有一人疾步走上前来,说起话时,还稍显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他们手头并不宽裕,今日已然将最拿得出手的衣裳穿来了。
安阳伯当即走了出来,笑道:“来者是客,都是小伙子,多热闹呀!”
江浔的目光一一扫过厅中七人,而后看到了站在角落的陆云晟。
陆云晟不曾上前来,只是面露歉疚,冲江浔无奈地摇了摇头。
几年如一日的资助,就算江大人不曾出面,其实很多地方都是有迹可循的。
尤其在场的,都是极出色的聪明人。
昨日他悄悄从助学堂后门出来,一下子就被这几人围住了.....
原来他们中几个要好的,早就知晓这一切乃是江大人所为,却都小心翼翼替江大人遮掩着呢。
江浔见状心生了然,看向面前的学子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率性堂的燕思敬吧?”
燕思敬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大人记得学生?”
江浔嘴角轻扬,“不只是你,后头几位我都认得。”
话至此处,江浔冲他们拱了拱手,温声道:“如此,就麻烦诸位了,一会儿到了沈府,若遇着拦门的,还要仰仗诸位为我出力。”
此言一出,厅中的几位岁贡生霎时如释重负,纷纷回礼:
“如此,我们便觍着脸向大人讨杯酒水喝了。”
“大人,您今儿可真俊啊!”
“哈哈,我还是第一回帮人迎新娘,真稀奇!”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嬉笑着,吉时的钟声忽而响起。
咚——
北风那个大嗓门从门外快步而来,口中高呼:“公子,吉时已到!”
“迎新娘去喽!”
众人立刻簇拥着江浔往外走去。
伯府的大门早已敞开,门口两排大红灯笼极是亮眼。
门外,迎亲队伍早已整齐列队,锣鼓手们一见新郎官迈出了大门,手中的鼓槌当即高高扬起。
咚咚锵锵、铿铿锵锵——
锣鼓声伴着四周人的欢呼声,交织出一片喧闹喜景。
江浔的胸前系上了大红绸,这会儿迈步走向高头大马。
几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手捧着装满红枣、桂圆的小箩筐,围绕着江浔边跑边撒,嘴里欢呼着:
“少爷大喜啦!早生贵子喽!”
江浔再也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一路向四周拱手作揖,答谢着众人的催促与祝福,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这一刻,他拉着缰绳的手都是抖的。
四周人头攒动,烟火气与人情味都藏在了乐声与呼声里。
江浔的心头满满胀胀的,全是人间至幸至欢。
岁岁,我来了。
第211章 姐,我来背你啦
沈府的热闹比之安阳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沈嘉岁正坐在梳妆台前,身旁凑得极近的,是满眼新奇的赵怀真和拓拔宁。
她二人是沈嘉岁的女傧相,今日一早就来了。
沈嘉岁也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几乎一夜未眠。
这会儿赵怀真和拓拔宁盯着她眼下的淡淡乌青,正笑得揶揄。
喜娘在准备梳妆的一应用物,这时候纪宛拉着她娘家的嫂嫂进来了。
沈嘉岁从铜镜中看到来人,急忙起身唤道:“娘、舅母。”
“好孩子,莫走动。”
沈嘉岁的舅母姓祝,正是纪学义的母亲,也就是拓拔宁的未来婆母。
沈嘉岁心中觉着好笑,偷偷冲拓拔宁眨了眨眼睛。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她和宁儿竟成了亲戚。
纪宛走上前来,拉着沈嘉岁坐下,笑道:“岁岁,娘请了你舅母来给你行梳头礼。”
这般说着,屋外又进来沈嘉岁的两个表嫂,二人面上皆带着笑,大表嫂手中举着个托盘,上头盖了块红绸。
祝氏去仔细净了手,而后快步来到沈嘉岁的身后,抬手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绸,露出了里头的一把桃木梳。
众人当即簇拥过来,便见祝氏拿起桃木梳轻梳沈嘉岁那如瀑的长发,喜盈盈地说道:“一梳梳到尾,相偕到白头。”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天伦乐永随。”
祝氏温柔的话音一落下,身旁众人便七嘴八舌地送上了各式各样的祝福。
沈嘉岁听得认真,一句都没舍得错过。
这时候,一旁的白芨接替了祝氏的位置,在喜娘的指导下,用她的巧手为沈嘉岁盘起了发髻。
诸人不敢打扰,急忙坐远了些,目光却不离沈嘉岁。
细粉扑脸、眉笔描眉、胭脂涂颊、口脂抹唇,这些活白芨一向信手拈来。
待到一番妆点后,赵怀真与拓拔宁再靠近前来,都不由两眼生光,连连称赞。
沈嘉岁本就生得明艳,只是极少盛装。
此刻胭脂轻点双颊,眉如细柳,眸似秋水,淡淡的红晕在脸颊上漾开,恰似春日娇花,明媚动人。
“来,新娘子穿嫁衣喽!”
喜娘吆喝一声,赵怀真和拓拔宁当即一左一右将沈嘉岁扶了起来。
嫁衣是用最上乘的绸缎制成,触感仿若流水柔软丝滑。
衣身上用五彩丝线织就鸳鸯纹,袖口则绣着细密的如意云纹,与新郎官的喜服皆有呼应之处。
谁知这厢还未穿戴妥当,外头忽而就传来了阵阵爆竹声,不一会儿,有丫鬟眉开眼笑地跑进来,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