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可是他走得早,你皇爷爷自然挖空心思,要磨练出一个,如你父王一般出色的储君来。”
  “到底都是人啊......”
  “便是帝王,又怎能脱离得了人心人性呢?只是权势大了,只消挥挥手,便可撼动半座江山,颠覆无数人的一生罢了。”
  赵怀襄说到此处,目光遥遥望出去,越过飞扬的亭檐,去看远处那犹泛霞光的天际。
  ......
  “大哥,你要保重身体啊。”
  “怎么了三弟?怕我撂担子呀?”
  “是啊,有大哥在前头遮风挡雨,我才好做个游手好闲的闲散皇子呢。”
  “好,那大哥一定努力活得长久些,好叫三弟每日都过得优哉游哉,安闲自得,这样可好?”
  “不好。”
  “嗯?”
  “不是长久些,而是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还是三弟会说话,好,那我就活个长长久久,长命百岁,让三弟啊,松快无忧一辈子!”
  .......
  往事如昨,赵怀襄只觉密密麻麻的热意攀上鼻尖,这一刻,只觉心里头都被挖空了。
  他掩下长睫,平复了良久,才开口说道:
  “烨儿,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已开脱,我也无需开脱,在皇家,‘不争’本就是奢侈”
  “三叔无权无势,母妃不过婢女出身,你三婶婶的母家也稀松寻常,我根本没有胜算。”
  “我有自知之明,本无意相争,只想过好自已的日子,可你皇爷爷却不愿放过我,他非要逼我!”
  “既然要争,我就要做到极致,做到最好,否则最后输了,累及母妃、妻女时,我会痛恨自已为了所谓的良知底线不曾倾尽全力。”
  “所以,我只能竭尽所能,无论手段有多肮脏,只要能助我达成目的,我便来者不拒!”
  “自然,夜路走多了,我也早就做好了一败涂地,死无全尸的准备。”
  “只是没料到,今日会结束得如此平和......”
  说到此处,赵怀襄声音渐低,直至沉默。
  这一刻,他竟无比庆幸,自已赏花宴的筹谋尽皆落空,否则今日,他与烨儿、与江浔之间,就该是不死不休了。
  赵怀襄正想得出神,对面的赵元烨却在这时摇了头。
  明明还是稚嫩的面庞,却早已没有半分孩童该有的天真无邪。
  他神色那般沉重,张口道:“如此看来,三叔确实没有选择,但三叔也实在心狠手辣,卑鄙无耻。”
  “失了父王,我与母妃本就势弱,且我们一直以来于三叔不仅没有任何嫌隙,甚至可以说是感情深厚。”
  “三叔要争,为何非要对母妃出手呢?”
  “不过是因为二叔势大难以撼动,我与母妃是弱者,是板上鱼肉,所以被三叔肆意欺骗利用,必要时直接舍弃罢了!”
  “站在三叔的立场,这叫物尽其用,叫有舍有得,可站在我与母妃的立场,三叔这样的恶行,无异于从背后狠狠捅了我们一刀!”
  赵元烨早已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他缓缓摇头,后退两步,是在拉开和赵怀襄的距离,仿佛也是在斩断他们自已的情分。
  “困局之中,身难自主,可用计、可借势,亦可存私欲,但底线不可失,坚守不可弃,否则——与禽兽无异!”
  “这是江先生教我的道理,烨儿深以为然。”
  “今日利用了三叔的母妃,烨儿心中有愧,但纯妃娘娘也已求仁得仁。”
  “道不同,不相为谋,襄王爷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吧!”
  赵元烨说完这句话,霍然转身离去,生怕叫赵怀襄看到自已奔涌而出的泪水。
  这些年,三叔犹如他的第二个父亲,他倾注了数不清的孺慕之情,如今却只换来冰冷的“襄王爷”三个字。
  罢了,罢了。
  赵元烨眼泪直流,视野里只剩岸边站着的一个挺拔身影。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赵怀襄颤抖的声音:“既如此,只一句,小心吏部尚书。”
  赵元烨脚步稍顿,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去。
  赵怀襄站在亭边,心头苦涩揪痛,瞧见赵元烨脚步慌乱,那般急切地朝江浔奔过去。
  江浔似乎犹豫了一瞬,还是蹲下身来,冲朝他奔去的小人儿张开了怀抱。
  眼前光影流转,赵怀襄记得,大哥也曾这般热切地朝江浔走去,口中高呼:
  “修直,可等着你了!”
  小小的烨儿,已见故人之姿。
  而江浔果然不负所托,将烨儿——教得极好。
  第163章 会有那一日的
  另一边,瑞王赵怀朗正脚步匆忙地往清乐殿赶,他微低着头,此刻眉宇间满是冷峻与不悦。
  他被耍了!
  方才席上听了斟酒太监的话,他自然而然联想到,母妃可能要对付阿瑾。
  路上寻底下人一问,阿瑾果然孤身去了览胜楼。
  他心头惊跳,甚至都来不及赶去清宁殿问问母妃,便一路越过大半个行宫,马不停蹄地往览胜楼去。
  到了览胜楼下,只见此处空空荡荡,竟一个宫女侍从都没有。
  他脑中瞬间轰鸣不止,猜到母妃可能用了极不好的手段,一旦被人捅破,阿瑾怕是活不成了。
  这一刻,他也来不及思虑其他,匆忙往楼上去,却又担心引来旁人,不敢高呼出声。
  就这般一路奔至顶楼,便听得呜呜咽咽的哭声传进了耳朵里。
  他霍然瞪大了眼睛,转过走廊探头一看,便见厅中,阿瑾背对着门口,正跪坐在案旁,掩面哭个不停。
  唯一叫他心生慰藉的是,阿瑾瞧着衣裳齐整,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不堪场面。
  是......是母妃已经事成,还是......一切还未发生?
  想到这里,他心头火急火燎,却又担心贸然出声吓到阿瑾,便放轻脚步朝里走去。
  阿瑾似乎哭得很伤心,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因为知晓,这览胜楼是大哥当年常来的。
  或许是他想多了,母妃并未来得及下手,阿瑾此番只是睹物思人,又想起了大哥来。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觉一股酸意从心底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又在胸膛里横冲直撞,最后变成不甘的烈火,在心底灼烧着。
  当年......当年就差一步。
  等他再赶到奚府时,瞧见的便是大哥俯身,亲自将赐婚圣旨递到阿瑾手中的场景。
  当年是他输了。
  可今时今日,逝者已矣,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想到此处,他心头再次火热了起来。
  若能叫阿瑾心甘情愿向着他,往后只要扳倒三弟,等他坐上那个位置,他自会好好待烨儿的。
  此处再无旁人,他情难自禁,上前轻拍阿瑾的肩膀,张嘴低呼:
  “阿——”
  所有的话陡然僵在了嘴边。
  案边的女子猝然转过头来,那眉眼他熟悉得很,却根本不是阿瑾,而是——
  “怀真!?”
  赵怀真猛地站起身来,因为赵怀朗悄无声息的靠近,吓得她面色大变。
  因起得太急,带动矮案错了位,发出哐哐声响。
  “二堂哥?”
  赵怀真也低呼出声,颊上还挂着泪珠。
  赵怀朗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览胜楼中的人根本不是阿瑾。
  “怀真,你怎么会在这里?太——”
  赵怀朗的声音忽而收住,理智回笼。
  阿瑾明面上是他大嫂,他自然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过问阿瑾的行踪。
  这厢赵怀真听了赵怀朗的问话,却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哭得更凶了。
  赵怀朗心系太子妃的安危,哪里有心思管赵怀真,见状随口敷衍了一句:
  “怀真,你身边的丫鬟呢?莫要伤心,堂哥喊人来陪你。”
  他这般说着,转身就走。
  可赵怀真却猛地攥住了赵怀朗的衣袖,泣声道:“二堂哥,你救救我哥哥吧!”
  赵怀朗本满心不耐,闻言眉头微挑,收回了步子,“怀璋怎么了?”
  赵怀真当即抽抽噎噎说道:“哥哥他......他被三堂哥胁迫了!”
  “什么?”
  赵怀朗微微睁大了眼睛。
  赵怀真继续道:“上次赏花宴太子妃遇险,原来是三堂哥做的,哥哥......哥哥他暗中推波助澜,被三堂哥捏住了把柄。”
  “可哥哥实在不堪被三堂哥胁迫,为三堂哥所用,便......便决定今日同圣上坦白一切。”
  “现下,只怕是已然闹开了。”
  “二堂哥,怎么办?哥哥他会遭殃吗?”
  赵怀朗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此时此刻,若他再反应不过来,就是蠢货了!
  “怀真,既然怀璋正在受难,你怎会到此处来?”
  赵怀朗眸中闪过锐色,沉声问道。
  赵怀真抬手擦了擦颊上的眼泪,颤声道:“是.....是太子妃召我来的,可是我到了此处,却一个人也没有,我又不敢擅自离开,可心中又忧心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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