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女人的杀手锏,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最简单的问题上。
泪水重重砸在心尖,陆鹤南慌了神,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低头道歉。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我不该这样欺负你,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好吗?”
“那你怎么弥补我?”眼泪漂亮地止住,梁眷最后哽咽两声,大人有大量地给陆鹤南递台阶下。
顶着在权力场中身经百战的一双眼,陆鹤南怎么可能看不出梁眷是故意演了这么一遭?但他拿梁眷没有办法,更见不得她流眼泪。
婚礼上,来不及说出口就被迫止于喉头,湮没在澎湃掌声中的承诺有很多。
比如眼泪——过去八年,梁眷为他流过的眼泪实在太多太多了。往后余生,他再也不愿意见她流眼泪,除非是好事降临,喜极而泣。
怎样才能让她喜极而泣呢?陆鹤南用不着多想,因为他知道答案。
“眷眷。”
深深沉沉地呼唤砸在耳边,梁眷指尖发麻,连带着心脏也漏跳了一拍。她抬眼望过去,在无端安静的空气里,隔着不甚清晰的视线,她与陆鹤南格外深情的眉眼不期而遇。
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无论是八年前还是今天,他总用这样的眼神望向她。
可就算被注视千千万万次,梁眷也总会心悸一瞬。因为那双眼睛缱绻非常,带着不曾因岁月流逝而消减丝毫的爱意,温柔又强势地将她包围。
包围,不是为了让她缴械投降,而是为了筑起一道不容他人肆意窥探的围墙。
围墙之内,是他主动走下高台,无条件地臣服于她给出的汹涌爱意。
“婚礼开始前,你总问我是不是很紧张?我怎么可能会不紧张?”陆鹤南垂着眼睛,扣住梁眷的手,抵在满是皱褶的床单上,与她紧紧十指相扣。
梁眷屏住呼吸,条件反射地回握陆鹤南的手。
她好紧张。
哪怕接下来的话,她曾在婚礼现场亲身经历过,哪怕她曾在录像带中看过不下数十遍,哪怕每一个起承转合,每一个字字句句都烙印在她的脑海,她也依旧紧张。
那种心情,宛如初见,宛如初识。
“你知道吗?站在人群中央,看见你穿着婚纱,于鲜花丛中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总忍不住去怀疑当下的真实性。毕竟这样的梦,在孤枕难眠的过去五年里,我曾做过不下千百遍,怅然若失是怎么滋味,我也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深刻体会过千百遍。”
“我怕自己修行不够,老天又戏弄我一场。再睁眼,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依旧是两手空空,孑然一身,勉强存活于世。”
梁眷捂住眼,又哭又笑起来,眼泪藏匿进发尾,权当献给分别的那五年。
“你曾说,要在二十岁那年恋爱,然后与他熬过漫长、甜蜜、纷争不断的七年之痒。在相爱相守的第八个早春时节,要与时间长河中,不曾走散的恋人,修成正果。”
“谢谢你曾许下这样美好的心愿,谢谢你愿意给八年之后的我一个修成正果的机会,哪怕我曾与你走散过,哪怕我还没能与你经历过七年之痒的考验。”
“相爱相守的第八个早春时节。”陆鹤南轻笑一声,唇角的笑容苦涩又卑微,“是我来得太晚,让你在港洲的春夏秋三季中白白等了五年,早春也变成晚春,希望你不要嫌弃——”
泪水决堤,梁眷再也听不下去,两条手臂用力环住陆鹤南的脖颈,不管不顾地吻住他的唇,舌尖相碰,让自己的泪水将他打湿。
“宝宝,今天不行。”陆鹤南克制地回应梁眷的吻,手掌连摊开都不敢,只紧握成拳,在她的脊背上轻轻安抚摩挲。
梁眷已经意乱情迷,讷讷问:“为什么……不行?”
“用完了,我还没来得及买。”
“不用套了。”梁眷揽着陆鹤南的脖颈,止不住的索吻,气息凌乱,脑海中时刻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了,她说话没过大脑,只凭下意识。
——“反正我也怀不上。”
陆鹤南的脊背僵硬了一瞬,他掩饰得不动声色,但梁眷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他心绪片刻的游离。
她说错话了。
鼻腔莫名酸涩起来,为只有数月之缘的那个孩子,为只做过短短几个月母亲的自己。
梁眷忍住泪意,吻得更凶,拼了命地将自己往陆鹤南怀中更深处送。
“对不起。”情绪震颤在胸腔,她的声音很闷,像大雨将歇前的低沉黑夜。
“为什么要道歉?”
陆鹤南叹了口气,指尖压在梁眷纤细笔挺的脊背上,泛出青白,尾音发颤,像是忍耐。
梁眷没再答话,死咬着嘴唇,合腰抱住他,生涩地撩拨,拼了命地挽留。
陆鹤南喉结滚动得厉害,他强忍着挣脱开,退得干净利落,在梁眷迷离又凄凄的注视下,终是弄在了外面。
长夜漫漫又无声,天边即将迎来破晓黎明,骨架松散的梁眷一反常态地失眠。她侧过身,面向陆鹤南,她知道他也没睡着。
该谈谈的对吗?可又该从何谈起呢?
“你喜欢小孩吗?”
这问题问得不算突兀,陆鹤南慢慢睁开眼,伸手将梁眷抱在怀里:“谈不上喜欢,你别多想。”
撒谎。梁眷半勾了下唇,眸光跟着寂灭下去。
她有眼睛,她看得见。
陆雁南与周岸的女儿周羡棠前天刚满六个月,正是牙牙学语,惹人怜的年纪。
每次周末家里聚餐,陆鹤南都抱着棠棠不撒手,抱在怀里粉粉软软的一小团,不哭不闹,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你,对你笑。
棠棠很喜欢他,家里的其他小孩子好像都很喜欢他。
如果他们也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男孩女孩都好。
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爸爸。
梁眷用力闭了闭眼,靠在陆鹤南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双肩微颤。
她不能哭出声,他会担心。
第187章 草长莺飞时(二)
世纪婚礼的流量热潮在一年后渐渐平息, 可望不可即的达官显贵、天价婚纱也悉数被公众抛之脑后。彼时娱乐圈内外,所有的镜头镁光灯、话题焦点都聚焦在法国戛纳——梁眷凭借《在初雪来临之前》,成为第一个提名戛纳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女导演。
端庄恢弘的颁奖现场, 梁眷和一众占尽天时地利的白人导演坐在一处, 刚刚结束他国行业峰会,落地法国不久的陆鹤南带着满身风尘仆仆坐在她的右手边,握着她紧张到冰凉的手, 企图给予她些许不值一提的力量。
台上,颁奖人诙谐幽默的开场白总能引得台下的观众会心一笑。可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梁眷却已经听不清了,她汗涔涔的手心紧紧攥着陆鹤南的手指, 眼睫轻颤。
“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她压低声音,飞快抬眸,瞥了一眼舞台正中央,就立即垂下眼, 欲言又止。
串联成句的字眼明明滚到嘴边, 却又在下一秒悉数咽回肚子里。
从业六年,夺得无数国内大奖又怎样?戛纳,作为属于电影人的最高殿堂之一,望着近在咫尺的荣誉顶峰, 她近乡情更怯,连那个渺小的可能性都不敢说出口。
陆鹤南侧头, 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为什么没有可能?”
梁眷勾起唇角没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进场前昕然给我发消息,她说国内的关注度也很高, 光是直播平台就建了好几个。造势这么大,如果最后没有得奖的话, 我会很丢脸。”
“你怕丢脸?”陆鹤南似笑非笑。
梁眷眨眨眼,欲盖弥彰,十分嘴硬地同他开玩笑:“我怕会让陆家丢脸。”
陆鹤南笑了笑,没拆穿她,宽厚温暖的手掌严丝合缝地扣住她的手,带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只一瞬,适逢镜头被摇臂升起扫过提名者,珍贵画面就此定格。
——“眷眷,你已经站在这里了,论成就,回首大家来时的路,还无人能越过你。如果今天没有创造奇迹的话,那把这个机会留给明天也无妨。”
至于转瞬而过的今日,至于漫漫无期的以后,我希望你永远看淡得失,进退得宜。
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京州此时正是深夜。宋若瑾在秘书samantha的帮助下,才堪堪找到了颁奖典礼的转播链接。
点进去,画面卡顿了一下,延迟几秒,流畅后的第一幕,恰好是陆鹤南微微低头,亲吻梁眷手背的那一秒。
宋若瑾没说话,只是半眯着眼,呼吸凝滞,表情谈不上有多好看。
samantha跟在宋若瑾身边将近十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超越五感。她大气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宋若瑾身侧,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腹前,好似隐形人,心里却直呼磕到了。
好在镜头很快就转到了别的地方,许是眼不见为净,宋若瑾脸色稍霁,困倦被她妥帖地藏在眼底,脊背柔顺又笔挺地端坐在桃木书案后,故作随意地问:“什么时候才能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