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换来什么了?
梁眷长提一口气,又用力吞咽了两下,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继续说下去。
“阿姨,因为您是长辈,是陆鹤南的妈妈,所以无论我心底有多不痛快,我也仍旧敬重您,但您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陆鹤南对你们陆家来说,或许只是一颗可以随时被替换的棋子,磋磨没了,你们顶多惋惜一阵,然后就眼都不眨地再找下一个顶上。”
“可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梁眷摇了摇头,忍着鼻腔酸涩,努力睁大眼睛,不敢让眼泪在此时掉下来,“我在意他今天高不高兴……他病了,我也会心疼……”
宋若瑾安静地听完梁眷的内心独白,说没有动容是假的,可坚硬久了的心,已经忘却柔软是种什么滋味了。
半晌,她眼珠转动了一下,缓缓阐述真相:“可你五年前也曾放弃过他。”
梁眷破涕为笑,唇角牵起的微小弧度是深深的自嘲:“但凡我能提早知道今日这番惨淡光景,我五年前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他。”
她一定不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无情又决绝地离开他的身边,放任他一个人迷失在雪夜里,直至今日还没能找到那条有光亮的路。
宴会厅大门被人冷不丁推开,穿堂风强势灌进屋内,被落雪沁染过的晚风寒凉无比,梁眷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她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扬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一只哪怕落败也不容许自己低头的天鹅。
在这场与宋若瑾的无声对峙中,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露怯,她要为陆鹤南坚持到最后。
可是身后忽然响起一串急切且熟悉的脚步声,梁眷怔忪刹那,不等她做出反应,下一秒,一只宽厚却冰凉的手不由分说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那人站在她的身后,身形高大,与她贴得严丝合缝,替她抵挡住了呼啸而过的北风。
他的鼻息很轻,可梁眷能听出那极力克制的急促,也能感受到落在她肩上的指尖带着冬夜特有的噬骨寒凉,像是披星戴月,一路匆匆赶来。
只为她而来。
终于,肩膀垂落,梁眷安心地闭了闭眼,任由热泪顺着眼角滚下,再一颗一颗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第176章 雪落
泪珠滚烫, 惊得陆鹤南心脏重重一缩。
“怎么哭了?”他叹息一声,当着宋若瑾和其余一干人等的面,将梁眷搂进怀里, 抚了抚她嫣红的眼尾。
他不问她与宋若瑾说了什么,愉不愉快,他只关心她此时此刻为何要落泪。
梁眷抽噎了一下,捏着陆鹤南的袖口, 唇角抬起,被眼泪洗净的一双眼睛干净又明亮。
“你怎么来了?”
陆鹤南定定地看着梁眷, 确认她止住泪后才堪堪放下心来。
“今天会议结束的早, 正好顺路接你回家。”他答得没有任何迟疑,语气也轻描淡写。
可中晟大楼夹在壹号公馆与宴会会所之间,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哪里来的顺路?他来得又这样急,像是毫无准备,
梁眷点点头,心里一软, 没拆穿他。
“可我这边还没结束, 电影发布会还没开始……”她声量很小, 尾音还带着很细微的、细微到不易察觉的哭腔。
“我知道, 没关系。”陆鹤南轻轻摩挲着梁眷的脖颈, 耐心安抚她, 而后俯下身, 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紧蹙的眉眼。
梁眷垂着眼,眼睫颤了又颤, 大庭广众之下,顶着各路错综复杂的视线, 她有些难为情,红彤彤的脸埋在陆鹤南的臂弯里,羞于抬起。
“我得走了,他们都在前厅等我。”梁眷心里记挂着时间,拎得清重点,倒也没完全放纵自己沦陷在这密不透风的情网中。
陆鹤南应了一声,环在梁眷腰间的力道却没松,又与她亲昵地相依了一阵,才拍了拍她的腰臀,放她离开。
“去吧,我一会就去找你。”
梁眷“嗯”了一声,从陆鹤南的怀抱中抽离出来,脚尖还没等旋转,肩膀上就重重一沉,是陆鹤南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我不冷。”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双手却极诚实地笼着外套衣襟。
“是吗?”陆鹤南扬了扬眉梢,言简意赅地解释,“前厅冷气开的足。”
宋若瑾站在不远处半眯着眼,抱着手臂,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陆鹤南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梁眷的背影,直至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拐角,他才慢慢转身,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要来找她?”陆鹤南拧着眉,开口便是质问。
宋若瑾勾唇笑笑,将儿子的不爽照单全收:“如果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确实是巧合,只不过这份巧合多了些可操控的人为因素。
按理说,这种级别的宴会原是请不到宋若瑾的,就连邀请函只配被送到行政秘书手中。而她之所以会纡尊降贵地出席,就是因为出席名单的首页里,赫然写着梁眷的名字。
八年了,宋若瑾想,她该见见梁眷,也该试探一下她的真心与勇气——毕竟,陆太太的位置不好坐。
陆鹤南冷嘲一声,他没兴趣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宋若瑾演母子情深的戏码,抬腿就要走。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对她的看法吗?”宋若瑾叫住他。
陆鹤南脚步未停,落在地毯上的每一步都一如既往的沉稳,连片刻的踉跄都没有,声音也平静到毫无起伏:“不重要。”
“我同意了。”
觥筹交错的吵嚷声中,唯有宋若瑾的这四个字径直落到陆鹤南心里,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回过头。
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什么?”
宋若瑾深深舒了口气,对着陆鹤南莞尔一笑。这一刻,她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这场牌局,你赢了。”
牌桌之上,明码标价,你努力五年所得到的全部筹码,足够换一个她了。
所以,愿赌服输,你可以牵着她的手,干干净净地从这一局里抽身了。
陆鹤南心里说不上有多高兴,胸腔浪潮起伏,他却只感觉到一瞬间的如释重负,而后涟漪退散,喧嚣不平的心底再次归于一片平静。
仿佛本该如此。
望着陆鹤南离去时笔直瘦削的背影,宋若瑾的眼眶渐渐湿润。她想问问他的病情,可是迟疑再三,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算了吧,这世界上的母子关系有那么多种,相亲相爱的母子也有那么多对,她没必要非让自己落俗。
前厅的氛围与宴会厅里截然不同,后门拉开,快门声铺天盖地而来。梁眷提着裙摆,半弯着腰,轻手轻脚地寻了个后排角落位置坐下。
“梁老师,您怎么不去前面?第一排给您留位置了。”助理编剧见梁眷坐在自己身侧,一脸惊讶,“倪老师和张老师都在前面呢。”
梁眷连忙摆手,拿自己迟到做托辞,在角落里坐得安稳。无论是谁发言结束,她都颔首示意,微笑鼓掌,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哪怕镜头并不会扫到这里。
《秋去春来》不是她的主场,她没必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出风头。
梁眷在娱乐圈里起起伏伏了这么多年,最是拎得清。她绝不会因为眼下有陆鹤南为她保驾护航,有了底气,就随意打破规矩。
采访依序问到创作背景,坐在第一排的倪山青正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吹嘘到兴头上,还不自觉地转头寻求身侧张伦的应和,可是眼角余光却冷不丁和梁眷对视上。
陆鹤南留给倪山青的后劲太大了,他怔愣了一下,莫名噤声,思绪全无,唇角抖动两下,在摄像机前连表情管理都忘记做。
这一瞬间的怪异没有逃开娱记的眼睛,摇臂机抬升又降落,台下的摄像机越过人潮,齐刷刷地对准梁眷,话筒也在不经意被递到她面前。
形势转变的太过猝不及防,梁眷只茫然了几秒钟,就条件反射地接过话筒,对着镜头露出甜美微笑。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当着数家媒体的面,她一时情急,忘记脱下陆鹤南披在她肩膀上的那件西装外套,也忘记将手指上的钻戒藏匿在桌沿之下。
“自从《请听我说》节目播出后,梁导已经有十个月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了,可以与我们分享一下最近的行程吗?”
梁眷静心侧耳倾听娱记的提问内容,不知道台下的镁光灯摄像机已经以那件男士西装为背景,为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拍下多张各种角度的特写。
娱记话音落下,梁眷轻吁了口气,心里静了两秒,面对直播镜头从从容容地开口。
“这十个月以来,我一直都在北城剧组工作,除了《秋去春来》之外,明年立春那天,还会有一部电影要走进院线,与大家见面。”
她握着话筒,抬眼扫视了一圈坐在第一排的几位主创,故作无辜地开了个玩笑:“几位老师应该不会介意,我在这里给另一部片子打广告吧?我可没有提片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