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梁眷遏制不住,只好将脸掩在膝间,任由冰凉湿润弥漫在膝头。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今天已经试探过了他心意,尽管如此不择手段。
  夜色深沉,微弱的月光落在梁眷耸动的双肩上。祝玲玲于心不忍,只安静地陪她,陪着她就此想通,不再苦苦折磨自己。
  指针划过,月亮西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眷平复下来,长长的头发垂在膝边,却仍旧没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玲玲,我们分开了整整五年,不是简简单单的五天、五个月。”
  “那又如何?”祝玲玲抿住唇。
  泪水悬在眼睫上,梁眷抬起脸,微笑着说:“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远比在一起的时间要长了,他或许还是从前的他,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光凭从前的几分爱,没办法轻描淡写地将一切翻篇。”
  梁眷所说的话实在太文艺,祝玲玲听不明白。她只得竭力记住字字句句,而后等到第二天再原封不动地复述给陆鹤南听。
  意料之外的,祝玲玲没看见陆鹤南失魂落魄的脸。
  相反,弥漫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那股戾气倏地散了,眉眼也渐渐变得平和,只是周身气息仍紧绷着,一个人站在黄昏下抽了很久很久的烟。
  最后在满地飘飞的烟蒂中,他淡淡地说上一句:“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可以等,等到新故事发生,旧故事落幕,等到爱意足够抚平这五年。”
  ——时间无论多久,只要不是不爱我就好。
  梁眷私以为自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陆鹤南短时间之内定是不会再来了。所以第二天开工,在拍摄现场再次瞥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她不受控地晃了下神。
  他没上前与她打招呼,甚至连意味深长的眼神对视都没有,只淡淡地点了下头,便转过身重新投入到正在进行的电话会议中。
  一连半个月,雷打不动,天天如此。
  久而久之,除了梁眷与郑楚默之外,剧组里的其他人也都逐渐习惯了陆鹤南的存在。
  胆子稍大一些的,也敢屏住呼吸同他寒暄两句,临别时再红着脸,讨上一支被徐德胜吹嘘得出神入化的香烟。
  佟昕然更是自作主张将一间废弃的杂物室收拾出来,给陆鹤南做临时办公点。
  当然,这一切也都在梁眷的默许之下。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平坦顺遂,泛不起一点涟漪。
  自认为知晓内情的徐德胜第一个看不下去,趁着中午放饭收工的间隙,挪到陆鹤南身边,熟练地与他咬耳朵。
  “哪有你这么追人的啊?”
  陆鹤南散漫地笑了笑,将烟含在唇角,但没点燃:“我怎么了?”
  “天天什么都不做,就在这干瞪眼。”
  徐德胜壮着胆子瞥了陆鹤南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看看那个郑楚默,天天围在梁导身边,谁能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想法!”
  话匣子就此打开,徐德胜说到兴头上,一时间竟忘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宛若天上月的神仙人物,混不吝地狠狠啐了一口:“老子看那个小白脸是真他妈的碍眼!”
  陆鹤南将烟从唇边移开,顺着徐德胜的目光遥遥望了一眼,只一眼,夹在两指间的烟管就险些被掐断。
  ——阳光下,梁眷与郑楚默站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两个人垂眸共看一份剧本。微风吹过,卷起梁眷松散的发尾,发丝飞舞,有几根堪堪擦过郑楚默的脖颈。
  嗯,确实碍眼。
  再看下去就是自虐,陆鹤南机械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玩着指尖已经皱软的烟管,摆出虚心求教地架势。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坦白说,陆鹤南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然也不会按兵不动,冷眼看着敌人攻城略地半个多月。
  按照梁眷的想法,她是想让这份停滞五年的感情顺其自然的向下发展,所以大张旗鼓的浪漫,一定不是她所想要的。
  她到底想要什么,陆鹤南心里隐隐有个轮廓模糊的缩影,但他却迟迟拿不准主意。
  徐德胜清了清嗓子,好为人师的劲头拿捏得恰到好处:“要我说,梁导对郑楚默根本没想法,你可以先把心放回肚子里。”
  第一次不耻下问的陆鹤南没什么经验,徐德胜甫一开口,就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那难道她对我就有想法?”陆鹤南弯了弯眉眼,问得好以整暇。
  徐德胜犹疑了一会,目光在梁眷和陆鹤南的脸上来回游移。
  几秒钟之后,他扭捏地说:“我也不知道,但她看郑楚默的眼神和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和看我们其他人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梁导不敢跟你对视。”徐德胜眯着眼睛,仔细回忆了一番,“她看你的时候,眼波流转的那个温柔劲儿,更像是个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陆鹤南轻笑一声,徐德胜也不知道这话是否说到了他的心坎。只见陆鹤南深深沉沉地舒了口气,淡漠地扬了扬指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要我说,让一个女人认清自己爱意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心疼你。网上不都这样说吗,爱到最后,就是看见她站在风口吹风,你都心疼。”
  陆鹤南不信,睨了徐德胜一眼:“这是什么谬论?”
  这声质疑戳到了徐德胜的痛处,他急得跳脚:“怎么能是谬论?想当初我就是靠这招拿下我媳妇儿的好吧!”
  “遥想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有一个像郑楚默似的小白脸在追求我媳妇儿,我气不过在深夜里和兄弟喝了个酩酊大醉,痛哭了一场。后来又跑到她寝室楼下,把她喊下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说,只呆呆地看着她。”
  忆起青葱岁月,谈到爱人,徐德胜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少见的温柔:“后来我媳妇儿跟我说,那晚她看我哭到双眼通红,却咬牙没抱怨一句的时候,她心都要碎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时候。”凉风蓦地灌进嗓子,刺得陆鹤南喉咙发痒,他抬手虚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徐德胜拍了拍陆鹤南的肩膀,有些小题大做道:“快入夏了,北城早晚天凉,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生病,注意身体。”
  陆鹤南轻眨了下眼,盯着枝头上被风吹动,从而簌簌作响的繁密叶子若有所思。
  等到阮镜齐结束为期一月的德国探亲,重返北城片场的时候,正赶上道具组的工作出现重大差池。
  阮镜齐站在门边,望着屋内大气不敢喘的众人,碰了碰制片主任黎顺友的肩膀,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道具组之前准备的那对腕表,今天早上不小心被摔了,表盘摔了个四分五裂,他们又没准备备用的,无论是修表还是重新置办新的都需要时间,接下来的戏只能先停了。”
  “什么样的表啊?”阮镜齐下意识问。
  黎顺友朝前努了努嘴:“就是照片里那种。”
  阮镜齐挤进人堆里,对着桌子上的照片认真打量了两眼。
  照片里的那对腕表,男款表盘比女款略大一些,表盘的底色都是蓝色,中间还带着镂空样式的雪花图案,女款那只在此基础上还镶嵌了一圈蓝粉色的碎钻,更显女性化。
  阮镜齐是个心直口快的,只看了几秒,再联想到自己在现实中看到的那只,立时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小舅舅好像有一块这样的表。”
  听到这句话梁眷肩膀一颤,面上瞧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抵在桌子上的手不由得暗暗用力。
  道具组负责人猛地抬起头,看向阮镜齐的目光好似看到了救星:“阮小姐,那能跟您的小舅舅借用一下吗?”
  “那是我小舅舅的东西,我做不了主,得问问他的意思。”阮镜齐抿着唇,歉疚地笑了笑,余光不自觉地瞥向梁眷。
  “就算是能借又有什么用?”擅长统筹大局的佟昕然冷哼一声,给重新燃起希望的道具组泼了一盆冷水,“只有男款没有女款,也能叫对表?”
  “我记得——”祝玲玲咬着唇瓣,刚起了个头就吞吞吐吐起来。
  “玲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打哑谜?”黎顺友语气焦急起来。
  “我记得眷眷好像也有一块这样的表。”祝玲玲低着头,语气越说越弱,说到最后已然和噤声无异。
  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了,留存在脑海中的记忆早已是一片模糊。
  祝玲玲只依稀记得在大学时,曾见梁眷带过这样一块夺目的表。不过在那之后,这块表就如同消失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梁眷的手腕上。
  所有人的目光又默契地移到梁眷紧张无措的脸上,道具组的人见她没有否认,便知祝玲玲说得都是真的。
  “我的大导演啊,你有这样的表怎么不早说?跟我们还藏着掖着的?”道具组负责人越说越委屈,话音落下,眼眶里竟泛出点点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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