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宋若瑾第一个醒过神来,她眼下眉眼中的不快,亲热的向乔嘉敏招了招手。
“嘉敏,怎么来得这么晚?坐到妈妈身边来。”
乔嘉敏的思绪仍停留在陆鹤南那句没头没尾的话里,听见宋若瑾叫她,只得扬起唇,在众人的目光下乖顺地走过去。
只是虽落了座,面对宋若瑾殷勤的嘘寒问暖,她也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陆鹤南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上一次来这里是五年前,时间久远,乔嘉敏不得不低下头仔细回忆着。
那个时候,两家长辈刚刚初步商定完他们的婚事,因为心脏病发,而在医院特护病房住了半个多月的陆鹤南,也终于得以走出那个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抛却其余几次宴会上的匆匆一撇和不欢而散,在这座庄园的内厅里,才算是两个人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打扰下,面对面平静地交谈。
她将设计师送来的婚纱样稿递到他的手边,试图让面前这个神情冷淡,手臂戴孝的男人感受到即将新婚的喜悦。
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只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恳求。
——“乔小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不知道你家里人是怎样跟你形容我的,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是你的良配。”
——“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希望你可以为了自己,再认真考虑一下。”
而她说了什么?陷在往事里的乔嘉敏眼睫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捧在手里的酒杯。
那时的她觉得面前这个被两家共同选中的男人实在荒唐,所以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并眼睁睁地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寂灭。
那时的乔嘉敏眼高于顶,没来得及意识到那是陆鹤南平生第一次放软态度求她,也将是最后一次。
他失神地点点头,瘦削的身子陷在沙发里,静静地点燃一支烟,没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一支香烟徐徐燃烧的时间能有多久?乔嘉敏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烟头捻灭的那一刻,陆鹤南已成功消化掉自己的所有情绪,再抬眼时,便是面无表情的给她下最后通牒。
他说:“乔小姐,我的先天性心脏病很严重,二十天前刚刚去世的大伯就是我的前车之鉴。你要知道他的今日,或许就是我的明天。”
“所以婚后你最好每日都向上苍祈祷我天生短命,这样你还能落得一个丧偶的结局,对你们乔家来说也算是皆大欢喜。”
“不然,只要我还没闭眼没咽气,有生之年,我都绝不会放弃与你离婚的念头。届时两姓联姻破碎,你父兄也算是养虎为患了。”
或许是内厅太冷,又或许是印在往日的话太过记忆犹新,乔嘉敏的身体如筛糠般抖起来。
借着宴会桌旁人头攒动的遮挡,她下意识看向前面那个被簇拥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但无论是举杯还是微笑,都显得格外意兴阑珊的男人。
他的心不在这,他在想什么?
什么叫有始有终?时至今日,他是要来兑现当日的诺言了吗?
第152章 雪落
任时宁和莫娟在一楼的宴会大厅里逗留了很长时间。
直至十点一刻, 距离宴会正式开始只余最后半个小时,二人才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缓步迈上台阶, 走入二楼回廊尽头的内厅。
“怎么来得这么晚?”林应森坐在内厅门口,听见身后声响,端着酒杯先发制人,“还不赶紧跟乔伯伯请罪?”
任时宁勾了勾唇也没解释, 只眼神示意莫娟先坐,不必管他。而后接过酒杯, 对着乔振邦说了好大一长串祝酒词, 直到吸引了全场半数目光之后,才仰起头一饮而尽。
一向行事圆滑严谨,处处挑不出错处的两个人,怎么会在迟到之后行事这么高调?简直是有违常理。
乔嘉敏捧着酒杯,心里起了疑,可还没等她思索出什么不对劲,莫娟就已经施施然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朝着她微微颔首了。
坐在乔嘉敏右手边的女人是恒润置业执行董事的太太, 姓谭。
论家世, 她虽比不上在座的各位, 但因为是乔家的远亲, 年纪又比乔振邦还要虚长几岁, 所以几个晚辈给她面子, 私下里总会喊她一句谭姨。
最近恒润置业与任家有深度合作,眼下和任家少夫人莫娟面对面地坐在一处, 谭女士免不了要与她寒暄几句。
只是待人向来有些冷淡的莫娟,今日谈兴格外高, 谭女士喜出望外,神经紧绷着,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应对。
空气中只静了两秒,莫娟就展开新话题:“怎么没见你带你晓雯来?”
晓雯是谭女士的儿媳妇,二人关系一向亲密,说是婆媳,更似母女。
谭女士叹了口气,眉眼紧蹙着,全然一副喜忧参半的模样。
“她最近怀孕了,不到两个月,医生说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正在家里静养保胎呢。”
乔嘉敏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手腕蓦然一抖,装在酒杯里的红酒立时洒出一半。
“那可真是辛苦啊。”莫娟垂着眼睛轻声应着,只当没注意到乔嘉敏的异样。
“可不是吗,我看着都心疼”谭女士用力点点头。
见有人肯听她说这些糟心的家务事,话匣子也彻底打开,谈起保胎的各种事也是侃侃而谈,俨然已是久病成良医。
“天天吃好几种药,早中晚各有讲究,药名我都背下来了!”
话终于说到点子上,莫娟眨了眨眼,面上仍是那副怜悯不忍的表情,但谭女士忽然觉得她周身的气息莫名松弛了下来。
适逢侍应生敲门走进,谭女士止住话,和众人一道抬眸,条件反射地瞥了一眼。
“乔小姐,这是您的司机托我转交给您的。”侍应生欠了欠身子,将西装口袋里的两个白色小瓶放在桌面正中央。
“他说是您下车时走得太急,遗落在车里了。”
侍应生站在莫娟身后,说话时音量不算太高,掌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确保自己的话可以让围坐在桌边的其他几个女人听见。
乔嘉敏愣了一下,视线后知后觉地落在桌面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两枚突兀的白色小瓶就被谭女士先一步抓在手里。
“嘉敏,你怎么也在吃这两种药啊?”谭女士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瓶身上的字迹,“跟我儿媳妇吃的是同一种。”
“您看错了吧,怎么可能?”乔嘉敏笑容僵住,不安地咽了咽口水,解释的同时作势要去夺谭女士手里的药瓶。
“潭姨怎么可能看错呢?”莫娟抬起半边唇,轻珉一口酒,不动声色地提醒,“她刚刚还说她把药名都背下来了。”
“是啊,晓雯每天都在吃的药,我怎么可能记错。”谭女士笑了笑,语气坚定,就差拍着胸脯作保证。
她将药还回去,却见乔嘉敏另一手里还紧握着酒杯,大惊失色道:“哎呀,你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喝酒!”
这一声关心则乱的呵斥,让稍有嘈杂的内厅彻底安静下来。
陆鹤南眼神一黯,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转了转腕表,眼睫微垂让人瞧不出情绪。
“鹤南,你这丈夫当得也不太称职了!”
谭女士扬声抱怨着,视线越过乔嘉敏,将矛头指向坐在主座上不发一言的陆鹤南:“嘉敏都在吃保胎药了,你竟然还纵着她喝酒。”
听到明晃晃的“保胎药”三个字,内厅里,所有知道陆乔婚姻内幕的人,神色都不由得变得有些古怪。
宋若瑾更是脸色一白,惊慌之下失手打翻了一个酒杯。
她的儿子与儿媳妇婚后一直分居两地,说他们是同床异梦,都不够名副其实,又如何能有孩子?
坐在另一侧的陆雁南神色一凛,而后微微一笑,拿出大家姐的样子,当着外人的面最先打起圆场。
“潭姨,这话您可不能乱说。最近家里面怀孕的人是我,您可千万别说错了,到时候再传出些不该有的风言风语,场面可就难看了。”
她这话的敲打意味十足,乔家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能领悟到她的弦外之音。但碍于陆鹤南与乔振邦都还没有开口,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发作。
“这有什么可说错的?”
谭女士不知晓内情,思绪仍处在状况外,当下被小辈这样质疑,脸上有些挂不住,不高兴地嘟囔着:“没怀孕的话,谁会吃那两种药啊?”
陆雁南站起身,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吗?那我——”
乔振邦默不作声地听了半晌,又冷眼看着乔嘉敏的脸色是如何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他心里隐隐猜出了个大概,额角青筋直跳,最终赶在陆雁南彻底掌握话语权,带动人心之前,当机立断地开口,阻止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扯出更多。
——“珍慧,楼下宴席快开始了吧?”
珍慧是乔嘉泽的妻子,自几年前嫁入乔家之后,作为上无婆婆压制的儿媳,她便顺理成章的全权接手了管家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