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感官与声音。
  “那是好事啊。”
  梁眷用力点点头,冰凉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上扬的唇角上,仿佛掷地有声。
  “两个多月……”
  她喃喃自语,混乱不堪的思绪在刹那间换算好时间。
  已经两个多月了。
  可是明明两个月之前,她与他刚刚重逢。
  在喜落半山的廊下,在国安苑的路灯旁,在广电中心门口,那些在她看来,情难自已却又竭力克制,想触碰却又收回手的瞬间,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她不要脸,会错了意。
  原来他早就已经放下过去,和自己的妻子好好过日子了,他们还将有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此后人生再无不圆满。
  “眷眷。”隔着手机屏幕,关莱担忧地唤了一声。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梁眷又哭又笑,直至眼泪迷蒙住自己的视线。
  ——“记得替我恭喜她……恭喜他们,喜得贵子。”
  第147章 雪落
  自陆鹤南被迫与乔家联姻后, 陆雁南这个做长姐的,就甚少再管他的私事。
  倒不是因为陆鹤南成家立业无需她再操心,而是陆雁南跨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她觉得自己愧对这个最年幼的弟弟。
  京州私人医院, 妇产科楼层。
  “周岸,你说那是乔嘉敏吗?”
  陆雁南倚靠在周岸怀里,手中捏着自己的孕检单,目光却牢牢地落在楼梯拐角一个步履匆匆的女人身上。
  周岸眯着眼睛, 仔细辨认了一阵:“她怎么会在这?”
  “自然也是怀孕了呗。”陆雁南冷笑一声,语气意味不明, “她胆子还真是大啊, 生怕我们陆家抓不到她的错处。”
  周岸错愕住,垂眸皱眉:“你是说——”
  “难不成她怀的还能是鹤南的孩子?”陆雁南略抬了下唇角,懒得遮掩自己的嘲讽。
  当夜,陆雁南和周岸搭乘公务机降落在北城某处备用机场,而后乘车抵达陆鹤南在北城的住处——观江府。
  观江府的装潢布置还是几年前的风格,肉眼所及之处的摆件也都是成双成对的。月光与香槟色的窗帘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足见布置之人的温柔与风情。
  陆鹤南没有这样的情调, 所以屋内的设计手笔只能出自他人之手。
  心弦蓦地一动, 鼻尖弥散着北城特有的寒凉空气, 陆雁南忽然想到了什么, 踏进门, 错开眼, 不敢再看。
  “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没分寸?”陆鹤南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陆雁南手里, 关心的口吻隐隐带着埋怨的意味。
  因为舟车劳顿而脸色苍白的陆雁南不为所动,陆鹤南没法子只得又将矛头对准周岸。
  “姐夫, 你也不拦着她点。”
  周岸怔忪了一瞬,模样无辜:“她决意要做的事,我能拦得住?”
  “说我做事没分寸?”陆雁南缓过劲来,冷哼一声,抬起眼好以整暇地靠在沙发上打量起陆鹤南。
  “你做事难道就有分寸了?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北城,害得我在京州找了你半天。”
  “我是来北城出差。”陆鹤南抿了抿唇,目光闪躲着,神色是难得一见的局促。
  陆雁南“哦”了一声,拆穿得客观且无情:“是我脱离陆家太久了吗?北城竟然也有值得惊动陆董亲自跑一趟的生意。”
  在堂姐面前,陆鹤南没有什么可掩饰的,只好垂着头略笑一笑。
  陆雁南捧着玻璃杯轻珉了一口,神情正色起来:“你和梁眷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冷不丁转移话题,陆鹤南怔愣了一瞬,而后自嘲地笑了笑。
  “婚没离成之前,我没资格考虑和她的事。”
  周岸挑了挑眉,径直说出最坏的可能:“那你就不怕在这期间,她又有了别的缘分?”
  “我又不能让她无止境地一直等我,如果她真的遇到了——”陆鹤南顿了顿,苍白到血管泛青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沙发扶手。
  他在静静地捱过那阵心脏皱缩带来的隐痛。
  “如果她真的遇到了,那这就是我的命。”
  爱而不得,一再错过,他总要学着接受。但眼下……陆鹤南眼睫颤了颤,他觉得他还有机会,来得及挽回一切。
  陆雁南抿着唇,沉静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陆鹤南的脸上,迟迟没有再开口。她太敏锐了,所以能在刹那间听出陆鹤南的言不由衷。
  一片寂静之中,陆雁南错开目光,冷冷清清地开口。
  “乔嘉敏怀孕了。”
  “是吗?”陆鹤南挑了挑眉,反问了一句,眼里不见丝毫震惊。
  陆雁南瞬间反应过来,不禁睁大眼睛:“你早就知道了?”
  “也没比你早太久。”陆鹤南微微一笑,视线落在陆雁南的身侧,望向茶几。
  陆雁南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桌面上的那沓白纸——扉页上写着产检报告四个大字,右下角的检测时间赫然是今天下午,时间段几乎能与她碰见乔嘉敏的时间重叠。
  “你深更半夜来北城,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陆鹤南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转了转腕表,口吻玩味,“那怎么也不见你跟我说声恭喜?”
  陆雁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却又笃定道:“我不认为你会和自己不爱的女人上床。”
  陆鹤南倏地笑了,周身松弛下来,嗓音平和:“姐,你说她也会像你这么想吗?”
  陆雁南怔愣住,几秒钟之后才堪堪明白过来,陆鹤南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措辞回应些什么,陆鹤南就再次于一片沉寂中低声开口,声音轻柔的近乎自说自话。
  ——“我想应该不会,毕竟在她眼里,我应该已经和别的女人好好过日子了。”
  陆雁南心里一阵悲怮,她没接陆鹤南的话茬,转而僵硬地问:“你是打算借着这件事离婚吧?什么时候提?”
  “不着急。”陆鹤南没抬眼,垂着脸轻笑。
  “什么?”
  “乔振邦五月初不是要办六十六岁的寿宴吗?这大喜的日子,我好歹也做了他四年女婿,总要让他乔家喜上加喜才是。”
  “你是打算在那个场合下提?”陆雁南被惊得猛然站起来,冷汗直流,眼前一片眩晕。
  她顾不上自己笨重的身体,又挥开周岸扶着她的手,抬手指着陆鹤南的鼻子,一字一顿,狠狠骂道。
  “可那天京州大半名流都会齐聚乔府,你可以不在乎陆家的尊严,我不怪你,但你最起码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
  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妻子红杏出墙的丑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鹤南勾了勾唇,月光映在他意兴阑珊的脸上,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偏偏眼神又是那么的坚定,像是思虑过千千万万遍,最终不惜以己为饵,诱敌深入。
  ——他说:“只要能顺利离婚,脸面又算个什么东西?”
  陆雁南在刹那间明白一切——陆鹤南是想要借京州众人的悠悠之口,终止这段婚姻,他要让乔家在众人的见证之下,无从抵赖,名声尽毁。
  哪怕就此被流言倾覆的,还有他自己。
  陆雁南嘴唇颤抖着,唯有思路是一如既往的清晰。
  “可现在距离乔振邦做寿还有一个月,你就不怕夜长梦多?万一乔嘉敏提前告知她的父兄,又或是把孩子打掉了,你所有的筹谋——”也会前功尽弃。
  陆鹤南淡漠地扬了扬手指,平静地打断她:“不会有这种万一。”
  “你都安排好了?”
  陆雁南再次震惊于陆鹤南的谋算。
  他什么都算到了,甚至每一步都如此准确无误。
  她没什么能再劝的了,只是冷不丁联想到什么,通体冰凉,不可置信地看向陆鹤南:“乔嘉敏怀孕,是你设计的吗?”
  陆鹤南抬眼睨了她一眼,清冷的面容几乎毫无表情。
  “姐,你放心,我没那么卑鄙。在这件事情上谈不上设计,顶多算是推波助澜而已。”
  毫无转圜余地的正事谈完,陆雁南和周岸没有在观江府叨扰太久。
  回程路上,狭小的车厢内静谧得可怕。
  与陆鹤南的交谈不过短短的几十分钟,陆雁南就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周岸,你觉不觉得鹤南他——”她顿了顿,一时之间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
  “可怕?”周岸轻蹙着眉,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陆雁南摇了摇头,泪水无声滑落,挂在眼睫上楚楚动人。
  “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觉得他可怕呢?我只是心疼他,心疼他五年来得不到喘息的机会,要独自一人苦心筹谋这一切。”
  周岸分神侧头看了一眼哭到泪眼朦胧的陆雁南,喉头一紧。
  “他最近有按时去看医生吗?”
  “你是说心脏吗?”陆雁南抹了抹眼泪,没回过神来,“定期的检查报告我都有看,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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