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崔以欢对着梁眷的背影忙高声喊:“我上楼的时候他刚开走,现在肯定不在楼下了。”
  梁眷不信邪,非要固执地站在窗边,对着楼下的两侧街道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直至视线之内一无所获,她的肩膀才颓败地垂下来。
  “梁眷。”崔以欢眯起眼睛,认真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也莫名沉了下去,“你不对劲。”
  一辆劳斯莱斯而已,就算是罕见的连号车牌,也不足以让在娱乐圈里都能保持心如止水的梁眷,如此荒唐地丢掉分寸。
  梁眷垂下眼睫,靠在落地窗上破涕为笑:“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崔以欢迟疑了一下,而后精准打击梁眷的命脉:“你昨天见到谁了?”
  “没见到谁。”梁眷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停顿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再开口时,后半句刻意说得轻描淡写,“只是见到他了而已。”
  梁眷虽然说得云里雾里,但思绪敏捷的崔以欢却在刹那间反应过来一切,能让梁眷如此避重就轻提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
  联想到今晨才离开的那辆豪车,崔以欢抿了抿唇,问得小心翼翼:“你把他带回家了?”
  梁眷轻轻点头,她还兀自沉浸在昨晚那场失控之中,没能读懂崔以欢眼底的隐晦。
  “那你们——”崔以欢红着脸,咬着舌尖问出口,视线不自觉地瞥向右边——房门半敞着的,梁眷的卧室。
  “想什么呢?”梁眷失笑一声,打断崔以欢的胡思乱想,“是我昨天喝醉了,他好心送我回来,又帮我把孩子抱上楼。”
  崔以欢转了转眼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看来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趁人之危。”
  正人君子吗?
  梁眷心口一紧,忽然又想到昨日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只可惜发丝没有感知,没能留给她任何感官上的记忆,以至于连回味,她都做不到。
  一片寂静之后,终是崔以欢先开口,她仍旧小心的措辞,生怕哪句话或者哪个字眼戳到梁眷的心窝。
  “那你们昨天聊得怎么样?”
  被迫分离的旧情人再见面,如若没有爱恨纠缠的干柴烈火,那也应该泪眼婆娑地相互凝望一阵吧?
  梁眷回过神来,轻轻抚了抚散落在面庞上的头发,答非所问的声音里含着笑:“姐,你还记得那个红包吗?原来不是他送的。”
  红包?崔以欢怔愣了一下。让梁眷失眠了整整一周的红包,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崔以欢慢吞吞地走上前,瞥了一眼梁眷的神色,语气稍有不解:“可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怎么会不开心?”梁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淡笑反问。
  开心过的,但也只开心了两秒。两秒之后,她就被无尽的现实裹挟,而后被迫从荒唐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他已经结婚了。
  那些无足轻重的日夜,那些覆水难收的曾经,就应该停留在五年前的那个冬夜。
  “姐姐,你知道吗,他昨天就站在这里。”梁眷垂下眼眸,痴痴地望向地板上阳光漫入的地带。
  “康康躺在婴儿床上,他弓着身耐着性子哄康康入睡,温柔几乎要从他的眼底溢出来。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如果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
  梁眷喉头忽然哽住,酸涩感冲入鼻腔,那些虚空到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的假象,她说不下去。
  爱人与孩子,两件于她而言此生都再难圆满的事,她昨夜都侥幸圆满过了。
  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但她不贪心,很知足。
  崔以欢听得眼眶泛红,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梁眷的脊背。
  过了一会,肩膀倏地一沉,是梁眷泄力般靠在她的肩上,随着重量一起到来的,还有蔓延在崔以欢肩颈处,那股冰凉的湿润。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件不甘心的事。”梁眷紧闭着眼,泪珠悬在她的眼睫上,要落不落的,看上去楚楚可怜。
  崔以欢抬手轻柔地抚了抚梁眷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摩挲。
  她说话时口吻舒缓,不带任何探究的意味,仿佛她的存在不为打扰,只为做梁眷一时的宣泄口。
  “是什么?”
  梁眷缓缓睁开眼,水洗过的眼睛分外明亮,她眉眼弯弯,好似破涕为笑。
  “是直到今天,我仍旧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他还爱我。”
  “可是姐姐,我宁肯他都忘了,宁肯他说不爱了,宁肯他现在正好好的和妻子过日子,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苦苦为难自己。”
  被命运为难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因为再爱又有什么用呢?
  爱到最后,仍是场不得善终的死局。
  第133章 雪落
  黑夜总是能弱化人的一切感知, 直至日出东升时的第一缕晨光映进车窗时,陆鹤南才好似不习惯这种光亮似的,慢慢抬手遮住眼睛。
  天亮了。
  他在车里坐了一夜, 连一瞬间的阖眼都不曾有。听起来好像很惨,但他知道,九号楼十七层的平层公寓内的吊灯,也亮了一整夜。
  挺好, 最起码昨夜睡不着的人,不止他一个, 算不上孤单。
  人行道上, 来来往往出门上班的人越来越多,车子停在街边分外扎眼,引得不少行人偏过头,投来探究的目光。
  陆鹤南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在招揽到不必要的注目前,发动车子引擎,握紧方向盘, 缓缓驶离国安苑。
  国安苑距离中晟很近, 就算是赶上早高峰, 车程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距离街口只剩下最后一个红绿灯, 坐在过往车子里的路人抬抬头抻抻脖子, 就能看见耸立在cbd建筑群里气派繁华的中晟大楼。
  前方红灯亮起, 陆鹤南跟着前方车流, 缓缓降速直至滑停。右手扶着方向盘,左臂散漫地搭在窗沿上, 指尖夹着一支正在徐徐燃烧的香烟。
  冷风灌进和车内的暖风形成对流,窸窸窣窣地掠过他的左手手腕, 酥酥麻麻的感觉,和昨晚她的发尾在他腕间缠绕停留的触感很像。
  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很长,长到足够陆鹤南解开表带,对着那道狭长可怖的伤疤,安静地注视上几秒。
  ——这道不为世人所容的疤痕,自昨夜过后,忽然又拥有了被世界原谅的底气。
  绿灯亮起,前方的车辆再度发动引擎。
  陆鹤南缓缓抬起头,迷蒙间,他蓦然想到梁眷昨夜泪眼朦胧的一句话——“你怎么能这么小气,连件衣服都不舍得留给我”。
  谁能不经过他的允许,就敢冠冕堂皇地从梁眷的手里,拿走那件衣服?
  心里只静了一秒,陆鹤南就有了答案。
  在转弯驶向中晟大楼之前,他倏地转动方向盘,调转车头方向,开往京州东郊的香枫府。
  香枫府的占地面积很大,每一幢独栋别墅都独自占据一整条街道。
  地产开发商在正式招标立项之前,就直言不讳地宣称,要将香枫府打造成京州史无前例的高雅富人区。
  只可惜建成之后,富贵糜烂溢出水面,处处都与‘高雅’二字不搭边。
  婚后四年,陆鹤南从未来过这里,以至于驶入香枫府后,他需要靠导航指引,才能找到乔嘉敏所住的那一幢。
  劳斯莱斯从巷尾缓缓驶近时,赵绪文正站在院落里握着高压水枪洗车。
  车子在他面前停稳的那一刻,他呆愣了几秒,凌乱的脚步在原地踌躇。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转身回屋同乔嘉敏禀报,还是先绕到车后座替陆鹤南拉开车门。
  思忖间,陆鹤南已经推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长腿一迈,颀长的影子被他稳稳踩在脚下。
  这举动惊得赵绪文差点没惊掉自己的下巴。
  什么情况?大清早的,陆先生亲自开着车来香枫府?脸色阴沉得可怕,不像是想通后来和乔嘉敏修复感情,倒像是专程前来兴师问罪的。
  “陆……陆先生。”赵绪文一路小跑过去,为陆鹤南拉开别墅院落外的铁艺大门,“您怎么突然来了?”
  这话问得实在有歧义,无形之中拉远了陆鹤南和乔嘉敏之间的关系。话一脱口,赵绪文就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人家是夫妻,什么时候回家,想要做什么,哪里需要和他一个司机事无巨细地禀报?好在陆鹤南的思绪不在这,没回答他的问题,更没咬文嚼字地挑他言辞上的错处。
  亦或者,赵绪文垂着眼,眼眸微妙地转了转——陆鹤南本就不在意。
  进门的时候,乔嘉敏正在用早,穿着香槟色的丝质绸缎睡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放早间新闻,整个人看上去一副居家娴静的模样。
  听见门口的动静,乔嘉敏没什么情绪地抬了下眼。毕竟,这个时间点能出现在她家里的,只有买完菜后去而复返的保姆阿姨。
  “鹤南?”猝不及防瞥见那抹挺拔修长的身影,乔嘉敏呆愣了几秒,脸颊上没来由得出现几抹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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