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这些我都知道。”陆鹤南沉声打断她,语气有些焦躁。
  娱乐新闻他每天都有看,社交媒体上的各种头条他也只关注一个人的名字,大大小小的颁奖典礼或电影节,凡是有她出席的,他也一场都没有错过。
  所以,他不想听那些连陌生人都熟知的内容。
  他想知道那些更具体、更深入、更隐秘私人、更不为人知的。
  半晌,呼吸平稳过后,陆鹤南忍着心尖凌迟的痛处,平静地说:“你可以说些我不知道的给我听。”
  带着火星的烟蒂簌簌落在脚边,又被寒风卷起,熄灭在宽广的皑皑白雪中。
  就像那点自以为可以燎原、对抗所有困苦的爱情,最终也将消散在无尽的现实里。
  梁眷抬起头,用平生最大的自制力直视着陆鹤南的眼睛,从容地莞尔一笑。
  “你想听什么?”
  口吻沉静的样子,仿佛但凡陆鹤南有胆量开口问,她就会有勇气言无不尽。
  陆鹤南淡笑了一下,没有丝毫迟疑,徐徐逼问:“他对你好吗?”
  这个他是谁?梁眷只怔愣了一秒,就会意过来。
  一阵难以言喻地心悸在梁眷的身体里不断放大再放大,她忍着胸腔呼吸不畅的不适感,弯了弯眉眼,勾起唇角,像最出色的演员那般,做出无比幸福的模样。
  直至笑到麻木,她才温声答:“挺好的。”
  “挺好的?”陆鹤南玩味地挑了挑眉头,语调上扬,轻声重复了一遍,怒极反笑。
  挺好的,是指他让你承受这么大的社会舆论未婚生子,作为男人,却始终怯懦地站在你的身后,不发一言吗?
  梁眷,你看男人的眼光,何时变得这么差?
  还是说,你已经爱他爱到深处,情愿自己背负所有的指责与冷眼,情愿不要任何名分与承诺,也要如此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地生下他的孩子。
  如此,你便可以与他,有了这世间最密不可分的联系——超越这世间最不牢靠的感情,融入世间最为浓重的血脉。
  遏制不住的怒意、嫉妒与心痛在这一刹那,齐齐铺天盖地而来。
  陆鹤南用力点点头,眼底通红一片。
  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什么,也意识到,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困了他足足五年,也支撑着他度过这五年的某处心底柔软,在此刻,突然碎了。
  碎得四分五裂。
  是我让你对爱情失望了吗?所以你才要如此狠心地作践自己。
  陆鹤南没有勇气去问,他垂着头,下颌线咬得很紧,生硬地岔开话题。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五年里过得好不好?”
  “不用问,你肯定会过得很好。”梁眷强逼着自己抬起眼,笑容依旧甜美。
  陆鹤南抬起腿,不管不顾地又靠前一步,阴沉着脸,执着地问:“哪里好?”
  哪里好?
  梁眷眼睫轻颤,寒风掠过酸涩的眼眶,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她在回忆,在对比。
  五年前的陆鹤南虽也处在高位,却还是要顾及别人的尊严与脸色,不得不弯腰妥协、一再隐忍的事也有太多太多。
  不像现在,不想喝的酒就可以不喝;公开场合下,碰见不想逢场作戏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卸下伪装。
  你再也不用受制于任何人任何事。
  多好。
  可这些话梁眷只敢在心里一吐为快,对着陆鹤南,她敛去所有的微表情,只敢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哪里都好。”
  “是吗?你觉得好?”
  陆鹤南怔愣住,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反问的语气像是在自嘲,眸光潋滟,他一错不错地望向梁眷,嘲讽的语气不知道是在笑谁。
  ——“都是用你换的。”
  第126章 雪落
  梁眷换好衣服先行回到宴会厅, 抱着陆鹤南的西装外套,从侧门入场时不自觉地朝桌旁的主座上看了一眼。
  空空荡荡,他真的没回来。
  仿佛那句安慰她别紧张的——‘坐一坐, 一会就走’不是笑谈。
  他真的没回来。
  聚集在宴会厅里的人还是那么多,梁眷中途碰见几个熟人,也只是将外套牢牢抱在胸前,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连对方说什么都没有太听清。
  以至于转过身,迎面碰上乔嘉敏, 冷不丁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 梁眷有些许的猝不及防。
  乔嘉敏的目光太孤傲、太冷漠,带着某种近乎刻薄的审视,让梁眷觉得自己置身这个流光溢彩的宴会厅,仿佛衣不蔽体。
  她感到一瞬间的羞耻,为自己片刻前死而复生的心。
  “乔小姐。”梁眷主动走上前去,硬着头皮与乔嘉敏寒暄。
  该叫陆太太的,可她没有自虐倾向。尽管那个称谓已经划到嗓子眼了, 可无论再如何努力, 也还是没法一气呵成地说出来。
  乔嘉敏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没在称谓上做文章。只是随着梁眷一步步走近,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梁眷抱在胸前的那件衣服上。
  那是谁的衣服, 敏锐如乔嘉敏, 不会认不出来。
  察觉到乔嘉敏的视线, 梁眷的脸上有些难堪。同为女人,她自然明白乔嘉敏眼底短暂闪过的那一刹那敌对。
  所以梁眷忙将怀里的衣服递了出去, 许是因为太紧张,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刚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竟然忘记将衣服还回去了。”
  梁眷垂下眼,藏起眼底将要倾溢的心酸,再抬眼时,挂在唇边的笑容若即若离,带着恰到好处的几分感激与恭敬。
  “我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州,怕是来不及当面归还陆董的衣服了,不如——”
  她适时噤声,见乔嘉敏没有伸手的意思,又将衣服向前递了递,等待乔嘉敏将衣服与话茬一并接过。
  “梁小姐怎么也不在京州多待些日子?”
  乔嘉敏抬手抚了抚垂在鬓边的头发,眸光一转,巧妙地将自己的视线从衣服上移开,转而落在梁眷的脸上。
  她没有接过梁眷手里的衣服,也没有接过梁眷戛然而止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问了看上去很无关紧要的一个问题。
  她是乔家的大小姐,陆家掌权人陆鹤南的太太,是京州宛如标杆一样的名媛。公众场合下,总要将对话的节奏与方向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一昧地让嫉妒牵着鼻子走。
  梁眷撑着僵硬的手臂,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尖,讪笑两声:“京州冬天太冷了,还总是下雪,我有点住不习惯。”
  这话绝对算不上说谎。
  现如今的梁眷,实在没法再以平常心,去看待任何一个时常在冬季飘雪的城市。
  八年前,他同她正式告白的那一夜,北城漫天飞雪。
  五年前,他与她分手前的最后一面,京州雪雾弥漫。
  为什么分手后的五年里要定居港洲?因为港洲常年无雪,不会蓦然将她的思绪带到回不去,也走不出的痛苦回忆里。
  “这样啊,不过确实很少见你在大陆露面——”乔嘉敏点点头,拉长语调应了一声。
  梁眷的这番说辞,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进去多少,又信了多少,只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终于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
  乔嘉敏重新勾起唇,笑容从容又大方,抱在胸前的胳膊也终于舍得垂下来一只,施施然接过梁眷手里的衣服。
  又用指尖仔细地捋平衣服上的每一寸褶皱,用力的像是要抹去谁残留下来的痕迹。
  “我老公这个人啊,就是这样,面冷心热,你也别太把他帮你这件事放在心上。”
  乔嘉敏微垂着眼睑,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小臂上的外套。
  许是左袖上的深色酒渍太过碍眼,让她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呼吸凝成微弱的一线,静默片刻,才僵硬着嗓音继续说。
  “今天无论是谁坐在他旁边,发生这样的事,他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乔嘉敏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宽慰,不如说是披着温和表象的警告。
  但梁眷是个聪明人,只怔忪了两三秒,就听懂了乔嘉敏别有用心的弦外之音。
  “你说得对,陆先生——”她轻轻颔首,眉眼舒缓又乖顺,沉默的数秒里,像是在认同乔嘉敏所说的话,“他确实是个顶顶好的人”
  暗流涌动的对话,被一道突兀的女声打断。
  “嘉敏!你怎么还在这?”
  “怎么了?”乔嘉敏闻言脚尖轻转,笑了笑,说话时口吻甜美到让人恶寒。
  “我这不是好不容易碰上擅长拍文艺片的大导演,不得抓住机会好好请教请教?”
  梁眷本想趁机告辞走人的,见乔嘉敏话语里提到她,又只好扯出笑容陪乔嘉敏一同停留在原地。
  叫住乔嘉敏的是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看年纪,应该算是乔嘉敏的长辈。
  上了年纪的富太太对文艺电影不感兴趣,故而只是礼貌地与梁眷对视一眼,就将话题不动声色地重新落在乔嘉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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