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梁眷捏着手心,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将过往悉数斩断在背后——从今以后,她只看前路。
“陆鹤南。”
“嗯?”陆鹤南在风雪中微微侧过脸。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散步过了。”梁眷笑了笑,用很平静的、陈述事实的方式缓缓诉说。
在京州的这一年里,两个人地处京州的一南一北,用各自百分之九十的精力,沉湎于各自无法脱身的琐事,再用为数不多的那十分之一,聊表相思。
雷打不动的每周五约会,也越来越像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例行公事。在北城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激情与爱意,最终蹉跎消磨在京州的相对无言里。
“元旦之后,我就要去港洲了。”
梁眷勾唇笑了一下,试图用这个表达喜悦的简单动作,驱散驻足在眉眼间、长久不散的阴霾。
陆鹤南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阵,才启唇说:“我知道。”
不等他话音落地,梁眷就故作轻松地再次开口,带着恰到好处的玩笑与俏皮。
“去了港洲之后,你就不能再用你那辆扎眼的迈巴赫为我撑场面、保驾护航了。”
陆鹤南怔忪了一下,周身紧绷的气息在这一刻莫名变得松弛,他错把梁眷的这句话,当做短暂离别前的撒娇与依赖。
“港洲的电影圈比大陆要复杂,如果你想要清净,我也可以——”
“不用。”梁眷摇了摇头,沾染飞雪的面庞神情柔和。
“你在京州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一直分心留意我。”抬眸瞥见陆鹤南紧蹙的眉,梁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改了措辞,软下语调。
“就算你能,也总有你周全不到的地方,总要让我自己去吃些苦头,长长记性。”
这一套说辞可以称得上是行云流水、无懈可击的典范。
陆鹤南抿着唇,沉默了一阵,坦坦荡荡里流露出几分难为情。他抚了抚梁眷的碎发,声音沉哑:“我知道该放手让你去吃些苦,可我又害怕你吃了太多的苦。”
明明是该与他共担风雪的恋人,可相爱的三年来,面对事关人生的大事小情上,陆鹤南总在潜意识里把梁眷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来对待。
她走过的路没有他远,经历的事情没有他多,他多照顾她一些,多保护她一些,多替她周旋一些,总是应当的。
离别在即,忽然很想抱抱她。
陆鹤南叹息一瞬,呵出来的气在空中旋转飘落,而后化作白烟随风而逝。
隔着风雪四目相对,心脏停拍的刹那,他最终还是选择屈服于内心的欲望与本真,将梁眷扯到怀里。
“陆鹤南。”被温暖裹挟的梁眷闭了闭眼,又低声唤。
陆鹤南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之前和你说,我很怕疼,也很怕死,你还得吗?”下巴搭在陆鹤南的肩膀上,梁眷的声音是那么轻,可一字一句又是那么的用力。
听到这,陆鹤南不由得失笑,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时他们还在北城,他对此不置可否,只笑骂她是狗血剧看多了。
梁眷抓紧陆鹤南的衣襟,稳了稳呼吸,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问道:“如果我说我现在不怕了,你会信吗?”
在人生多到数不清的必选项里,你要相信,你必须要相信,曾有些许堪称人生镜头的数秒,你站在我心里无人可以撼动的首位。
你要知道,在理智丢盔卸甲的某个瞬间,我是真真切切愿意为了爱你,坦然割舍一切的。
陆鹤南听后怔怔地,怔怔地站在雪地里,怔怔地感受梁眷从他的怀抱中抽离。随后下意识伸手,却只将冰冷的空气攥在手心。
一向冷冽锐利的眼睛里,在这一瞬间,流露出一丝不多见的迷茫与无措
“这场雪真的好大,你头发都白了。”梁眷踮起脚,笑着抬手去拨弄陆鹤南的头发。
陆鹤南回过神,用寒冷沁染过的沙哑嗓音开了一个应景的玩笑:“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梁眷摇摇头,携着刻进生命当中的固执。眼眶在开口前突然变得酸涩,所以她扬着头,让未曾滚下的湿润与雪花凝结。
“陆鹤南,我不要同淋雪、共白头的自欺欺人。如果这段感情注定不能善终,那我们在雪落之前就分手。”
她顿了顿,冷风无情地灌进鼻腔,再开口时,带着轻微的鼻音。
“如若真的走到分手那一天。”她又停顿下来,短促地笑了一下,“我们都别给对方留念想,也都别给自己留余地。”
看似一眼望不到头的前路其实并没有太远,只差一半,或许连一半都没有,只差几步。
只差几步,我们就可以一路坦途地走到这段路的终点。
暴雪止于黎明到来之前,这是我们不能相守的第一年。
第118章 雪落
大陆持续近一周的罕见暴雪, 并没有波及到深圳湾另一侧的港洲。电影剧组《寻屿》抵达港洲机场的时候,港洲仍是一如既往的艳阳高照。
这种好天气,对于头顶昏暗云层近半月的人来说, 真是久违了。
梁眷深呼吸一口气,拖着箱子,带上事先准备好的鸭舌帽与墨镜,隔绝所有的闪光灯与探究目光, 垂着头走在人群最后。
粉丝机场接机对电影电视剧剧组来说,是最有性价比的宣传方式之一, 也是目前《寻屿》想要重新走入大众视线, 所要迈出的第一步。
毕竟为了专业集训,整个《寻屿》剧组从导演到主演在京州沉寂了近一年。
从里到外,无论是口风还是行动都保持高度一致,不出席任何晚会,不接受任何采访,不签约任何一家代言。
留有悬念的同时,也是真真切切主动拒绝了所有流量曝光。
程晏清在电影界虽然年纪轻, 论资排辈也属于后辈, 但在对艺术造诣的追求上, 却很有十几年前老电影人的样子——不在意上座率, 也不在意票房是否大卖。
他们只在意大屏幕上的艺术呈现, 是否达到了严丝合缝的完美。
制片方看重程晏清的才华, 却也不会一直纵容他封闭式的创作。因此今天这场声势浩大的机场“走秀”, 算是资本与才华博弈下的最优平衡解。
临下飞机之前,梁眷算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可等到她穿过机场回廊, 正式见到路人与粉丝,看到数不清的“长枪大炮”, 听到震天尖叫的那一秒,还是没什么出息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她消息闭塞,小看了罗卉的影响力了。从默默无闻的小花到大奖拿遍的大花,长红将近二十年,电影电视两不误,男女老少同吃的影后,国民度不只是说说而已。
“被吓到了?”罗卉偏过头,笑着捏了捏身侧梁眷的脸。
来接机的车子驶出机场已经有一阵了,梁眷却仍是一脸惊魂未定地望向车窗外。
她不好意思地垂眸笑笑:“有点。”
“你总要习惯的,我未来的大导演。”罗卉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梁眷,语气平缓又笃定,“刚刚人群里已经有人认出来你了。”
“啊?怎么会?”梁眷一口水差点被喷出来。
她哪有什么知名度和曝光度,从机场出来的路上也不过是伪装成罗卉身边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地上了车罢了。
“这有什么很奇怪的?”罗卉耸耸肩,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昨天晚上《寻屿》的官博已经官宣演职员表了,编剧那一行里有你的名字。”
程晏清没跟她说这件事啊,梁眷呆愣住。
在骊山影视城集训的那一年,《寻屿》的最终剧本还没有完全敲定。她确实有协助过组里的编剧老师调整剧情细节,毕竟这是她的老本行,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可那只是顺带手的事,没有占用她太多的时间。突然被告知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官博里,梁眷觉得自己有些德不配位。
“放轻松,baby,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罗卉操起更为熟悉的粤语,温声安慰,“这是程晏清一贯的做派,他绝不会亏待跟他共事的任何一个人。”
“他人呢?”梁眷眨了眨眼,自从下了飞机之后好像就再没见过他。
罗卉闻言朝翻了个白眼,看向前方的车流:“他不喜欢被闪光灯包围,应该是抛下我们,自己去走vip通道,提前去取景地确认了。”
这样的举动很符合程晏清一贯独来独往的做法,梁眷会意地点点头,目光瞥向车窗外,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奇怪。
港洲的大街小巷和京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双层巴士较多,行人路上比较拥挤,行车道也不像大陆那般宽阔。但夜幕降临时,都是一样的繁华璀璨。
正如临别前他所说的,港洲很漂亮,她一定会爱上灯火通明的这里。
《寻屿》的拍摄地是在一个单独的小岛上,那里远离港洲市中心,和机场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下了飞机之后需要先乘车到岛屿对岸的码头,再乘坐每周一趟的轮船赴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