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乔嘉敏虽然是个不受家族待见的私生女,不满一岁就被保姆抱着远走异国他乡, 好在乔振邦在金钱方面并没有亏待她。
  随着乔家这几年在京州的地位越发稳固, 乔嘉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出门在外别人恭恭敬敬的一声“乔小姐”,她也能昂着头坦坦荡荡的受了。
  自出生起就高悬在她头顶的私生女身份,渐渐变成了大家不能说出口的事实。
  二十多年流水似的真金白银砸在乔嘉敏身上,终是养成了一个长袖善舞的名媛模样,接人待物的隐约间很有宋若瑾年轻时的风范。
  而宋若瑾与她交好,在众多背靠权势的名媛里, 一眼相中她做儿媳妇, 也不排除有这一部分原因的加持。
  圈内人瞧见这幕戏码纷纷笑称, 乔家这次主动抛出联姻的橄榄枝, 是投其所好投到了宋若瑾的心里。
  至于陆鹤南对这个只差临门一脚的“准未婚妻”满不满意, 没有人知道。
  乔嘉敏来得有些迟, 一身精心搭配的香槟色的礼服在声色犬马的名利场里算不上瞩目, 只是那双八厘米高的同色系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随着袅袅婷婷地身段,发出“哒哒”的声响, 勾着别人侧目去看。
  “乔小姐。”有反应快的,抓住这难得一见的机会,拨开人群先行问了声好。
  乔嘉敏对着那生面孔愣了一瞬,不过片刻她就笑着答:“泰恒药业的张总是吧?真是好久不见。”
  被唤张总的人满脸都写着“受宠若惊”,他一个名不见经传、还在苦恼如何上市的小公司老板,如若没有求爷爷告奶奶讨到这一张邀请函,恐怕连中晟的大门都蹋不进来。
  他这样的人,究竟何德何能,能被乔嘉敏记住姓名?
  “乔小姐,小陆董和宋老师在二楼呢。”人群中的另一个人也见缝插针主动递了话。
  尽管乔嘉敏自进门起就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清冷做派,但谁都知道她是为谁而来的。
  “哦?是吗?宋老师今天也在?”乔嘉敏挑眉,佯装诧异地反问了一句。“那我得去跟宋老师打声招呼。”
  冠冕堂皇的声声细语,只字不提陆鹤南。
  乔嘉敏转过头,先是确认了一下陆鹤南的方位,再侧过身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失陪一下,各位请自便。”
  一离开闲杂人等紧密的探究视线,乔嘉敏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没有那么从容。
  像陆鹤南这样的男人,会对什么样的女人动心?乔嘉敏根本不在意。听说他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女大学生?那也无伤大雅。
  如若他真的喜欢,结婚后一辈子养在外面,她也能欣然接受。
  作为父兄手里用于联姻的一颗棋子,她只去争取有把握的,比如陆家上下的认同。至于陆鹤南的心——从来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垂眸思忖间,长长的回转阶梯上有人紧蹙着眉头,步调沉稳却也急促地迈下阶梯,而后带起一阵风,吹乱乔嘉敏额前的几缕碎发。
  乔嘉敏怔了怔,在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三哥?”
  然后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怯生生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乔嘉敏不知道自己该喊他什么,所以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唤他。
  至于伸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在视线错综复杂的公开场合里,贸然伸手拦住一个男人的去路,是失礼的。
  但乔嘉敏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她接受不了,这个注定要与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对她视若无睹。
  他怎么能对她视若无睹?他怎么敢对她视若无睹?
  她可以不走进他的心,但自尊与骄傲绝不允许自己被轻飘飘的无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路,陆鹤南走得很急。如若不是顾及着中晟的脸面和陆家的身份,他恨不得即刻飞奔到梁眷的身边。
  然后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的眼睛,再亲口问一问她:为什么要来这?为什么要穿得这么好看?是因为他吗?
  可就在最后的十几米远处,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袖,止住了他的脚步。
  向下垂落,仿若银河瀑布的水晶吊灯悬在陆鹤南的头顶,他被迫停顿在原地,转过头时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目光在不经意间掠过被扯到紧绷的衣袖,最后停在了乔嘉敏的脸上。
  那道目光的警告意味太足,乔嘉敏慌了下神,手上的力道也在刹那间泄了。
  “有事吗?”陆鹤南不留痕迹地抽回手,活动了下手腕。
  因为不清楚对方姓甚名谁,保险起见,他在问话时没有加上称谓。
  直至这一刻乔嘉敏才觉得自己好笑,自己做足功课,竭力靠近,以谋求更大默契的“合作伙伴”,竟然对她一无所知。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乔嘉敏稳了稳心神,象征性地抚了一下散在背后的长发。她没有自取其辱地问:“你不知道我是谁?”
  而是稍有余地地说:“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陆鹤南愣了一下,而后勾了勾唇,把乔嘉敏当做自己生意场上的某个合作伙伴,“不好意思,我们上一次见面是——”
  他把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乔嘉敏抬起半边唇,莞尔一笑,半是揶揄半是提醒:“看来小陆董已经忘了,三年前平安夜,您在容城那晚的窘境了。”
  三年前的平安夜?陆鹤南蹙了下眉,那是他与梁眷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那天全国多地暴雪,他被困在容城,急着去赴与梁眷的初雪之约。
  记忆里,是一个未曾谋面过的陌生女人,在容城的雪夜里主动借了自己的私人飞机给他,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陆鹤南真的很难将眼前的女人,与记忆中的模糊面孔层层重叠。
  “是你?”他犹疑地问了一声,满是提防冷漠的眉眼,在此刻也终于染上些许和煦。
  乔嘉敏是惯会察言观色的,眼见两个人的关系因为往日的善举而正式破冰,她歪了歪头,露出自己线条更为流畅的左脸。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她落落大方地重新伸出手,长提一口气,“你好,我是乔嘉敏。”
  乔嘉敏这三个字,在陆鹤南最近度过的这一年中,不可谓不如雷贯耳。
  无论是宋若瑾的耳提面命,还是圈内人的调笑打趣,大家好像都在将一件还未发生的事,默认成已经发生的事实。
  陆鹤南盯着面前那只软若无骨的手,一句话也没说,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良久,他回过头,逆着光线眯着眼睛,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用眼神向阶梯上的宋若瑾致意了几秒。
  在宋若瑾平和淡定的上位者俯视目光里,陆鹤南明白——这一局,算是宋若瑾赢了。
  “真是有劳乔大小姐,这么费时费力的走到我面前。”
  陆鹤南的目光重新落在乔嘉敏的脸上,他散漫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褒贬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
  乔嘉敏怔了怔,讪讪地收回手。她不傻,自然能听懂陆鹤南的弦外之音。
  “陆先生言重了,不过就是抽空与你见一面,属实谈不上什么费时费力。”乔嘉敏笑了笑,不过吐息的功夫,她就又回到往日的镇定。
  正说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做出一副为难无奈的模样:“不过就是可怜宋伯母,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操心。”
  这番伶牙俐齿的措辞让陆鹤南挑了挑眉,微不可见的诧异与不耐,在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里转瞬即逝。
  “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迂回的话。”陆鹤南冷笑一声,嘲弄地看着惺惺作态的乔嘉敏,“既然已经面对面了,何必还说那些兜圈子的话呢?”
  “好吧,我知道陆董时间宝贵,所以我尽量长话短说。”乔嘉敏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尺度把握在宽大裙摆恰好能与陆鹤南的皮鞋相碰。
  陆鹤南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乔嘉敏接下来要说的话上,没注意到脚下这点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陆鹤南,你就这么笃定和我结婚不会获得幸福吗?”
  作为女人,乔嘉敏的内心最深处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成为一潭死水。她微微抬眸,注视着那双冷漠至极的桃花眼,下意识问出了自己计划之外的问题。
  陆鹤南强迫自己耐着性子站在这,静静等了片刻后,没料到自己会等来这样一个问题。
  他勾了勾唇,垂下眼,无意识地转动隐藏在西装袖子下的腕表,说得轻描淡写。
  “也许从前会。”
  “什么叫从前会?什么是从前?”察觉到突破口,乔嘉敏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一连两个问题,问得有些迫不及待。
  陆鹤南转动腕表的手忽然停了,神情专注的模样似是在仔细衡量即将说出口的答案。
  ——“遇见她之前,都是我人生的从前。”
  乔嘉敏怔了怔,竭力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破碎的迹象。
  她挺着僵硬的腰身,报复性地倾身向陆鹤南靠近了几寸,鞋尖顶着鞋尖,一直散在背后的长发垂在脸侧,遮住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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