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梁眷言辞客套的从侍应生手中接过箱子,随手搁置在房门口的五斗柜上,神情举止像随手放置一瓶可乐那样自然。
  这是姚郁舒在向陆鹤南释放道歉求和信号,陆家与姚家关系斐然,她不能慢待。
  可西班牙去年的气候条件好不好,所产葡萄的品质成熟度高不高,跟她有什么关系?那是她踏足不了,也不想踏足的生活。
  多说多问多了解皆无益,不如沉默。
  “还有别的事吗?”
  梁眷的手腕落在门把手上,她的唇边虽时时刻刻保持微笑,但眉眼倦怠十足,侍应生明白,她这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
  “没有了,这么晚打扰您,真是抱歉。”他微微躬身,向梁眷道别。
  不知道是不是侍应生的错觉,在他退后半步的这一刻,梁眷的身形蓦地放松了一瞬,得体的表情也有了刹那的生动,带着与她年纪相符的天真孩子气。
  所以这样假惺惺的社交,也会让她身心俱疲、备受煎熬吗?所以那些表面上的游刃有余,都是强撑出来的假象吗?
  是那位陆先生逼她的吗?还是她为了能和陆先生看上去更登对,而狠心逼迫自己呢?
  侍应生不由得为萍水相逢的梁眷感到心痛,他忍不住继续深想,想到让自己暗暗面红耳赤——这样孩子气的梁眷,不知道那位与她做尽亲密事的陆先生有没有见过?
  这样珍贵的画面,是否是他独享?
  “没什么可抱歉的。”梁眷的口吻依旧疏离淡漠,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宽慰是否发自真心,“这都是你的职责所在嘛!可以理解。”
  “那晚安梁小姐。”
  侍应生恋恋不舍的再次退后半步,他的手搭在外侧门把手上,作势要为梁眷关上房门。临到房门紧闭的刹那,他又轻声补上一句,声音轻到他都无法确定,梁眷是否听清。
  “您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其实这话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话一说口,侍应生就为自己的夸大其词感到羞愧。
  论职位,他只是客房部一个不入流的侍应生,无法为梁眷提供多大的帮助;论身份,梁眷是陆鹤南的女朋友,进进出出,自有人会看在陆鹤南的面子上,为她打理好一切。
  梁眷也心下了然,这是侍应生客套的说辞,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多问了一句,是随心意而问的一句。
  “酒店的花房现在还开门吗?”
  虽然是在跟陆鹤南置气,但她心里还记挂着那些玫瑰,以至于下意识就问了有关花房的问题。
  “开着的,花房和酒店其他部门一样,都是二十四小时值班。”
  见梁眷问询,侍应生立刻停住退后的脚步,房门再次微微敞开,他的声音里也透着欣喜与急切,为这“偷”来的短暂交集。
  听到这个回答,梁眷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她想,此时此刻,那些玫瑰,该是开的最烂漫的时候。
  花既然已经开了,时间又来得及,自然不能狠心辜负,如同不能辜负他的满腔心意。
  “太好了,多谢你。”
  梁眷的语气变得松快起来,连表情都放松了不少。她再次拉紧房门,打算回卧室换件衣服,就下楼去花房。见识一下满目红色绚烂后,就同这份浪漫做正式道别,这样才算有始有终。
  可房门却被侍应生用力抵住,梁眷一脸狐疑的望过去,不等她开口询问,侍应生就为自己的唐突举动,做出相应解释。
  “梁小姐,您是要去看那些玫瑰吗?”
  陆鹤南大手笔送出的红色玫瑰,已是遥诗酒店上下,路人皆知的程度。所以侍应生口吻虽是问句,可态度却是十足的肯定。
  梁眷轻轻点头,语气虽柔和,心里还是不由得对这个侍应生设下防备:“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想再去看一眼。”
  这个侍应生的话太多了,已经远远越过他本应做好的职责范围之内,让人不得不起疑设防。
  听见梁眷这样说,侍应生蹙起眉,像是在真心实意为梁眷做考量。
  “如果您是专程去看玫瑰的话,我劝您还是别去了,免得您跑空。”
  “为什么?”梁眷握着门把手的手一僵,还没等听到一个确切答案,她的心就猛地下沉。
  “陆先生在两个小时前,已经亲自去花房将那些玫瑰处理干净了。”
  侍应生的语气依旧很淡,像是在平静的陈述某个事实,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的嗓音,又仿佛带着深入人心的重点。
  他是故意的。
  梁眷彻底怔忪住,伪装极佳的干净双眸里透漏着不敢置信。
  陆先生、亲自、处理干净。这几句话,这几个词,直击她内心深处那片柔软。
  梁眷忽然想笑,笑陆鹤南对她的言听计从,笑陆鹤南听不出她的口是心非,也笑陆鹤南的狠心。
  静默的酒店三十二层走廊里,感应灯忽明忽灭,侍应生的一声叹息在此时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你叹什么气?”梁眷咬着颤抖的嘴唇,面无表情的抬眸问。
  侍应生耸耸肩,语气无奈:“我只是为那些玫瑰感到可惜,那些花开的正是时候,个个娇艳欲滴的,就这样被扔掉,太残忍了。”
  梁眷唇边勾起的笑意更甚,像是在认同侍应生的话。
  是好可惜。
  在这些玫瑰还属于她的时候,不曾去领略它们的芳华,是该叹一声可惜。
  是好残忍。
  在那些玫瑰开的正好的时候,不拖泥带水的处理干净,是该道一句残忍。
  第64章 雪落
  “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冷静过后, 梁眷再起勾起红唇,对着侍应生缓缓开口,“不然我还真的要白跑一趟了。”
  白跑一趟其实也无妨。最怕的是满怀期待, 却希望落空,求而不得,才是痛上加痛。
  “不客气。”侍应生拖长语调,眼里迸发出的光意味不明,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暗地里背刺老板的朋友,他竟然说是他应该做的?
  对着侍应生异样的回答, 梁眷静默了片刻, 而后神色如常的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是有需要的话,直接打前台电话联系你似乎更方便。”
  像是没料到会被提及名字,侍应生表情有些讶异。梁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整晚,刚刚这一瞬,大概是这个侍应生第一次表情露出些许破绽。
  侍应生顿了顿,迟疑了刹那, 到底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白束川。”
  梁眷余光冷眼瞧着, 觉得他倒不像是心怀鬼胎的心虚, 反倒像是, 难为情的羞涩拘谨?
  这个想法把梁眷也吓了一跳, 她几不可闻的哼笑了一声, 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就欲伸手关上房门。
  “梁小姐。”临别前,白束川再次叫住梁眷。
  梁眷关门的手再次顿住, 再好脾气的她,语气也暗含了些不耐:“还有别的事吗?”
  白束川像是没感受到梁眷的不愉快, 他微微欠身,眉眼依旧和煦恭敬。
  “梁小姐,您要是想看玫瑰花的话,可以去遥诗酒店的空中花园,今天那里在办party,气氛不错,是个夜生活的好去处。”
  梁眷一挑眉,为白束川的多嘴感到奇怪,以至于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遥诗酒店的服务,还真是到位。”
  讥讽的话刚落地,梁眷注意到映在白色墙壁上,属于白束川的影子晃动了一毫厘。
  梁眷竭力稳定心神,握着门把手没动,透过狭小的门缝她看不清白束川的神态。不过左右还是那般假惺惺的,完美到像是带着个面具。
  白束川重新站稳,口吻柔和的让人无可指摘:“梁小姐可能不知道,遥诗的服务宗旨是——尽力让客人尽兴而归。”
  “是吗?”梁眷眯着眼睛点点头像是回味,再开口时语气复杂,“今晚这一遭,我算是彻底体会过了。”
  “所以,梁小姐,您要去吗?”白束川抬起头,有些不礼貌的直视梁眷的眼睛,口吻熟稔自然,好似主人一般对她发出邀请。
  梁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房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她在思考,也在审视白束川的动机。
  他貌似很想让她去。
  左右这漫漫长夜也无其他安排,左右遥诗酒店还算陆鹤南的地盘,最起码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梁眷懒得再和白束川周旋,她猛地将门推开,微微抬手,示意他带路。
  临出门前,她的手里还拎着姚郁舒送给陆鹤南的那两支酒。
  毕竟是个party,总归无酒不欢。
  梁眷报复性的想,既然陆鹤南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无情丢掉她的玫瑰花,那么她喝掉他两瓶酒,想来也不算太过分。
  顶多算是扯平了。
  ——
  遥诗酒店的“空中花园”,美则美矣,但在梁眷看来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噱头。
  花园倒是真的花园,各个品类的稀有花束簇拥堆砌在一处,种类之多堪比植物园,让人眼花缭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