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陆鹤南没答,只是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一番,盯着梁眷的目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去清乐寺的计划就这样被定下来。上香许愿宜早不宜迟,所以出发时间定在半小时后。
  乌央乌央的一群人退出陆鹤南的套房后,偌大的客厅内又只剩下梁眷和陆鹤南二人。
  客厅里,沙发上,陆鹤南身边,梁眷总能联想到刚刚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我……我也去收拾下,别让大家久等。”
  梁眷不自在的从陆鹤南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随即就抬腿快步走回卧室,丝毫没注意到陆鹤南慢悠悠的跟了上来。
  “梁眷,我发现你挺能憋的。”
  陆鹤南倚在门框上,冷不丁一开口,把俯身收拾包的梁眷吓了一跳。
  她窘迫地回过头,就见陆鹤南对着她挑眉,懒散一笑。
  “我说那天你怎么挂电话,关机,还不回我消息。”
  陆鹤南直起身子,一步步逼近,直至把梁眷逼到床边角落里退无可退,才满意的在她面前站定。
  “怪不得刚刚提到三哥的时候,阴阳怪气的让我去找别人。”
  他俯下身来,桃花眼中的柔情缱绻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又低又沉,又带着恍然大悟的轻快释然。
  “原来是吃醋了啊。”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遮蔽了本就微弱的阳光。看着陆鹤南逐渐向自己靠近,梁眷的心不可避免的颤了颤,神情有片刻的慌乱和被看穿的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她突然又想到了半个小时前,那个缠绵悱恻到让人腿软的深吻。
  “那天在电话里,喊我三哥的人是郁真。”
  嚣张惯了的陆鹤南略弯下腰,放低姿态,语气认真的解释。
  “梁眷,你有质疑我的权利。所以你下次再有什么误会的地方,可以直接来问我,不要憋在心里,也不要有什么顾忌。”
  “咱俩之间,永远只有你拿捏我的份。”
  “不用。”梁眷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否定了陆鹤南这一说法,神色也是同他如出一辙的认真。
  “我不用拿捏你,也没想拿捏你。”
  也拿捏不住你。
  没料到梁眷会这样说,陆鹤南表情错愕住。惊讶之余,更多的情绪是无可奈何。
  他爱她的清醒,有时又恨她的清醒。
  因为太清醒的人,没法毫无保留地去爱。
  梁眷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陆鹤南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真正握住她的心。
  握不住就握不住吧,在这场情事中,他多爱她一点,又有何妨?
  第44章 雪落
  不同于其他寺庙建在偏远的市郊周围, 清乐寺建在北城繁华的闹市区,也就是主干路东西大街的交汇处。
  元旦这日,本就热闹喧嚣的街头巷尾更是人来人往。
  在任时宁开着车第三次差点撞到过往行人的时候, 坐在后排的陆鹤南看不下去了。
  “别继续往前开了,就停在路边吧。”
  “可是这里离清乐寺还有好远呢,而且外面好冷……”姚郁真看着手机导航上,还余下一大截的行驶路线小声抱怨。
  看着姚郁真娇气的样子, 坐在副驾驶上的褚恒轻蹙眉头:“姚郁真,出门在外别给我摆你大小姐的谱, 还不是你闹着要来的!”
  褚恒的语气太凶, 姚郁真的脸皱了又皱。
  “好了郁真。”坐在姚郁真身侧的莫娟拉着她的手,朝车窗外努了努嘴,示意她向外看。
  车窗外,不泛上了年纪的老人,怀中抱着贡品和香烛。虽步履蹒跚,满头银发,但走在刺骨的寒风中仍旧是神采奕奕。
  姚郁真愣神的功夫, 梁眷率先领悟到莫娟的意思, 笑道:“咱们走着去, 图一个心诚。”
  莫娟回过头, 勾唇笑了笑, 算是认同梁眷的话。
  等到任时宁将车停在僻静的角落里, 已是上午十点半。赶在中午之前烧香祈愿是传统, 穿梭在人流中的众人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脚步。
  雪后的人行路面湿滑无比,梁眷天生平衡能力不好, 在北城上大学的这两年,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摔倒在冰面上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她虽喜欢雪天, 却甚少在雪后出门,好在今日身侧有陆鹤南稳稳当当地牵着她。
  平稳向前走了一小段路,梁眷终于不在把全部精力放在脚下。
  她紧了紧和陆鹤南十指相牵的手,然后放心的抬起头,分心看向还在同褚恒置气的大小姐姚郁真。
  正垂眸盯着梁眷葱白手指的陆鹤南,注意到梁眷的视线,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她注视的方向,然后轻声开口,声音清冽的仿佛能同冷风融为一体。
  “你不用担心,他们兄妹俩打小就那样,一会就能和好。”
  梁眷点点头,而后又仰头看向陆鹤南:“我原以为褚恒会很宠郁真这个妹妹呢。”
  今日一看,也不尽然。
  陆鹤南挑眉,神情有点讶异:“他还不够宠?在京州他可是有名的妹控了。”
  “是吗?”梁眷不可置信的反问了下,随即又抛出自己的疑问。
  “我以为你们这样的家庭,对待孩子都是娇生惯养,千依百顺呢!”
  陆鹤南神情一滞,回想自身以及大家年少时的生活,都实在很难和娇生惯养,千依百顺这样的形容词挂钩。
  娇生惯养长大的的孩子,日后自然会是绵软脆弱的性格。经不住风雨,支撑不起家族的人,于各家而言就与废人无异。
  准确来说,走到今天的他们,应该算是各自森严家规下的合格产物,做人做事自有一套标准的规则与流程。
  毕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里,若想拥有一席之地,是容不得一点瑕疵存在的。
  倘若一不小心暴露出自身缺陷或是弱点,那么第一个将你淘汰掉的,绝不会是你的敌人,而是你自以为可以同舟共济的家人。
  一个漏洞百出的棋子,丢掉也不算可惜。
  陆鹤南垂下眼睫,无奈一笑:“我们过得,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自由幸福。”
  注视前方的梁眷听到这句话时心间一颤,随之而来的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
  等到梁眷再偏头看向陆鹤南时,后者凛冽在寒风中,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表情完美不见一丝波澜。
  ——
  冬日里的清乐寺虽不像春日里那般草木葱茏,却也是一派宁静祥和。
  香烟缭绕下,梁眷跟着大家跪拜了一圈,睁眼起身的刹那,她觉得自己躁动不安的心都平静了不少。
  跪拜完毕,大家又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到清乐寺东跨院。
  看见树枝上的红色许愿牌迎风飘扬的那一刻,姚郁真不由得小声惊呼:“你们看!许愿牌是在那里挂!”
  惊呼过后,姚郁真带着一脸明媚笑容回头去望,企图得到大家的一丝认同。
  可刚转过头,对上褚恒漆黑眸子的那刻,她就下意识噤声,举止也变得端庄起来,生怕又听到表哥的训斥。
  “行了,快去吧。”褚恒叹了口气,然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得到应允的姚郁真欢脱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一路小跑过去,财大气粗的一口气买下七个许愿牌,再一一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梁眷捧着那小小一张的红色木牌,有些犯难。明明来时还在脑海中列下愿望清单,现下却不知从何写起。
  如果写的太多,会不会显得太贪心了?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簌簌落笔,梁眷攥着许愿牌却还是止不住的纠结。
  下意识地,她回过头想去寻陆鹤南的身影。
  后者正落拓地坐在松树边的长椅上,双腿交叠,手边是一只清乐寺师父们收养的流浪猫。那猫通体白色,看着年幼顽劣,很是亲近陆鹤南。
  它安静的趴在长椅上,任由陆鹤南的手掌在它的脊背上摩挲。
  温和的阳光落在这一人一猫身上,闲散舒适分外和谐。像是心有所感般,在梁眷望过来的刹那,陆鹤南也抬眸去看。
  撞上那双深邃幽静,饱含着浓厚情愫的眼睛,梁眷胸口一悸。
  回看过去的这二十年,无论是节日还是生日,她收到的祝福有很多。
  可此时此刻,当萧瑟的北风吹过耳畔,勾起往日回忆时,她只能记起二十岁生日时收到的那份礼物。
  那张被她翻来覆去紧握在手里,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贺卡,曾被人用力写下一句祝福。
  那时他写——惟愿梁小姐得天眷顾,万事顺遂。
  再次在心里默念这句话,梁眷漆黑的眼睫还是必不可免的颤了颤。一直恪守清醒,警惕沉沦的心也隐隐有些动摇。
  “三嫂,你还没想好呀?”
  已经许好琐碎的愿望,把许愿牌顺利挂在枝头的姚郁真挪步凑过来,见梁眷面前的许愿牌仍旧空空如也,不免有些惊讶。
  梁眷回过神来,转头答:“想许的愿望太多了,不知道该先写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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