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听到训诫,陆鹤南脸上笑意更深, 指桑骂槐的意味也更重:“不好意思,我还真想不起来, 您二位是什么时候教过我的, 梦里吗?”
嘲讽的话就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有了第一句就会有无数句。仅凭着内心最后的一点良知,陆鹤南才没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
陆雁南眼瞅着氛围不太对,忙笑嘻嘻的插科打诨来解围:“小婶,我比鹤南还要大上一岁呢,不如您先帮我介绍一个吧?”
宋若瑾神情一滞,陆雁南的婚事哪能轮得到她来做主?全家上下都拿她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她一个小婶哪有资格来置喙。
“雁南, 别跟你小婶顶嘴。”冯宛玲顾及宋若瑾的脸面, 轻声呵斥道。
冯宛玲虽是宋若瑾的嫂子, 也比宋若瑾先嫁进陆家, 但因为家世实在普通, 不能与宋家相提并论, 这么多年来都自觉矮了她一头。
尽管她生了才华横溢,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陆雁南, 也没能弥补内心的自卑,一碰上宋若瑾就自觉露怯。
黎萍见势头不对劲, 悄悄在桌下扯了扯陆庭析的袖子,示意他这个当家人赶紧站出来平息掉这场家庭矛盾。
陆庭析拧眉,有些不悦的开口:“若瑾,鹤南的事你和庭相不用太挂心,我和黎萍会为他好好打算的,必会让你满意。”
一句话,把宋若瑾夫妇从与陆鹤南有关的事情上摘得一干二净。
自打陆维退休放权之后,陆庭析便是陆家的绝对权威。就算宋若瑾心里有天大的意见,也不敢在此刻再说什么,但这并不影响她暗地里打算。
这顿全员到齐的陆家团圆饭,最后还是因为宋若瑾这个插曲而不欢而散。
陆鹤南姐弟三人离开嘉山别墅的时候已是黄昏,车辆奔驰在日落大道上,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奔驰到世界尽头的错觉。
车里的氛围还停留在嘉山别墅的争执中,寂静的可怕。
陆雁南不习惯这份安静横亘在他们三个人中间,顶着落日余晖,她主动打破僵局。
“听说你在北城,有一段露水情缘啊?”
坐在后座的陆鹤南头靠在车窗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嘴上的攻击力却丝毫不减。
他开口戏谑道:“任时宁跟你讲的吧?他对你还真是忠心,要不你跟他试试得了?”
听到这话,陆雁南果然炸毛,把追问他的事也抛到了脑后:“好端端的,扯我干什么?”
陆鹤南低头坏笑了一下,对于北城的事依旧沉默。
“换表了?”一直安静开车,不参与二人纷争的陆琛,轻声问道。
陆鹤南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口吻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和:“嗯,你送我的那块表镜裂了。”
怕陆琛心里多想,陆鹤南又跟上一句:“送去修了,过几天寄回来。”
陆琛倒没太在意这件事,就算是丢了也没什么,一块表而已,不影响兄弟感情。他的关注点在于,陆鹤南对这块新表的在意程度,可以说的上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
方才在嘉山别墅的时候,陆鹤南去厨房帮工,怕水龙头上的水飞溅出来,竟然特意把表摘下,妥帖的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直到走出厨房,才小心翼翼的重新带回手腕上。
直觉告诉陆琛,这块表绝对与那姑娘有关。
“别人送的?”他旁敲侧击,迂回着问,先探探陆鹤南的口风。
陆鹤南迟疑了一秒,还是选择隐瞒:“自己买的。”
这也不算撒谎吧?陆鹤南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镜,不敢和后视镜里陆琛的眼神对视。毕竟从小到大,他在陆琛面前就藏不住秘密。
可若要追本溯源,细究这表的来历,也确确实实是他自己付的钱。
至于某人,也只是帮忙挑选,贡献了审美能力而已。
听见是陆鹤南自己买的,陆琛神色淡淡的,反倒是陆雁南难掩惊讶的回头去看。不过她只瞥了一眼,就又意兴阑珊的收回目光。
陆雁南在腕表鉴赏能力这方面,虽不如陆琛那个行家,但也比陆鹤南这个愣头青要强得多。只凭一眼,她就能看出来那表虽精致,但也绝算不上名贵。
或许,连腕表收藏的入门级别都算不上。
“你什么时候对腕表有兴趣了?别自己瞎买,改天让你陆琛送你几块好了!”陆雁南这个神经大条的直女,还单纯的以为兄弟俩的话题仍停留在表上。
陆鹤南没接茬,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就怕多说多错,在人精似的哥姐面前,露出端倪,再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他应该看不上我那些表吧?”陆琛笑笑,见陆鹤南不愿多谈,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着陆雁南的话往下接。
“怎么会?谁不知道你那些表是圈里出了名的难得,该不会是舍不得让给陆三吧?”
陆雁南本在调侃陆琛,但话说到这,也无差别攻击起陆鹤南来:“要我说也是,再宝贝的东西给了陆三也是暴殄天物!”
腕表的话题告一段落,车内又恢复了片刻的寂静。陆雁南又来了劲头,忍不住继续打听那姑娘的蛛丝马迹。
“真不打算说说那姑娘?”
又是意料之中的寂静,就在前排的二人以为陆鹤南不会回答的时候,陆琛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上那个一直假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手指在车窗上乱画着什么。
伴随着陆三少爷涂鸦完毕,陆琛终于听见他悠悠开口——
“她啊,是一只敏感所思,悲天悯人,还总想当大侠的小猫。”
大侠和小猫?陆雁南不由得皱眉,这搭边吗?
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评价,听得陆雁南一头雾水。她本想再接着追问点什么,可抬头对上陆琛制止的眼神,还是悻悻的把满肚子疑问哽在了喉头。
直到下车走人,都老老实实的没在提这茬。
送走了陆雁南,车子又继续向北开了几公里,最后停在陆鹤南所住的壹号公馆门口。
陆鹤南推开后排车门,驾驶座上的陆琛也解开安全带跟着下来,站在路边活动筋骨。
“上去坐坐?”陆鹤南指了指楼上。
陆琛叹了口气摇头:“不去了,我一会直接回江洲。”
陆鹤南点点头,没再跟陆琛客气,道了一句“一路平安”后,就转身挥手往小区门口走去。将近三十六个小时没阖眼,对于他的心脏来说已是极限。
京州萧瑟的秋风吹刮着柏油马路上的落叶,风起沙沙声,也把陆琛那句漫不经心的提醒带到陆鹤南耳边。
“罗意仕的表防水,下次碰水龙头,不用再摘下来了。”
听到陆琛意有所指的调侃,陆鹤南脚步没停,步伐也依旧沉稳从容。只是那双直视前方的眼睛,慌乱地眨了眨。
在陆雁南面前,陆琛虽然选择看破不说破,却还是忍不住多嘴提醒自己这个傻弟弟,就怕哪天他在外人面前闹笑话。
这小子关心则乱,竟忘记罗意仕的腕表最初成为行业龙头,就是因为它傲人的防水能力。
十一月的京州也进入初冬,车窗玻璃上满是水雾。
看着陆鹤南渐渐走远,陆琛没急着回到车上,他忍住冷风寒意,驻足在后排车窗前——那是刚刚与陆鹤南座位相邻的那个窗户。
光洁的玻璃上又冻上一层霜,所幸依稀还能看清方才留下的痕迹。
陆琛仔细辨认了一阵。
最终确定,那是个眷字。
陆鹤南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二十八楼。指纹验证成功后,他听着屋内的响动,身形一顿没敢进去。
本该空无一人的房子,隔着房门都能听到一片喧嚣——家里进贼了。
此刻,被当做贼的褚恒正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
桌面上摆着的,是陆鹤南酒柜里还没来及开封的藏酒,手机也连着陆鹤南花天价,从德国空运回来的那套音响,舒缓的音乐响彻整个二十八楼。
陆鹤南站在门口冷眼瞧着,默默决心要修改公司下个季度的安排与规划。毕竟现在的情况是显而易见,是他决策不当,竟让褚恒过了一个逍遥又自在的周末。
“呀,你回来了?”听见门口的动静,褚恒也没起身,只是懒懒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算是打了这招呼,整个状态宛如在自己家。
整个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记得这是我家。”陆鹤南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次提醒他这一点。
他把衣服挂在门厅,走进客厅内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把音响关掉,只是把音乐的声音调小了一点,最后又嫌恶地打开客厅窗户通风。
冷风猛烈地灌进来,褚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情不愿的从沙发上爬起来:“我知道啊,我家在隔壁楼,咱俩当时还是一起买的呢!”
“行,没忘记就好。”陆鹤南点点头,下起逐客令,“回你自己家去吧。”
合着是在这给他下套呢?褚恒不满地撇撇嘴:“你这人也忒没良心,我在公司当牛做马的忙了这么多天,在你家躺会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