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 第44节

  “就在前方三十里以外,不过外围有不少斥候。”
  单于出巡在外,没有斥候防备才是怪事。不过斥候相隔十余里地,如果抓住了空隙送回消息,那倒也是极大的麻烦。霍侍中稍一沉吟,立下决断:
  “在哪里?我亲自带人料理了他们。”
  “没有,没有必要。”穆祺喘气道:“几十个斥候而已,无人机就可以解决……”
  他抖着手从身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金属平板,按下按钮点亮屏幕,用食指在屏幕上点点画画——可他很快皱起了眉:因为夜风料峭,外加被绑在马上绑了一路,他的手臂供血不足体温过低,点击屏幕后反应很迟钝,还很容易误触——这就是民用消费品最大的弊端了;按理来说他应该准备一个低温下也工作稳定的三防军工产品,但你不能不承认现代世界的法律防线的确是足够严密,能够通过赵菲提供的特殊渠道搞到一点对外走私的什么“解除限制版无人机”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再来点什么三防产品,那大抵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显然,现在必须找到一根气血充足、体温正常的手指。穆祺环视一圈,看到陛下还在借着月光翻动自己的披风,拼命寻找某些可怕的痕迹,于是顺手招呼霍侍中靠近,让他脱下鹿皮手套,接过平板。
  “看到屏幕上的红点了吗?点击它——很好,两指放大;看清楚人形了吗?用十字准星锁定他的头部,按下这个按钮——”
  【first kill!】
  屏幕中骑马的人影瘫倒了下去,喇叭里则响起了古里古怪的机械声音;霍侍中神色茫然:
  “——什么?”
  “没什么。”穆祺平静道:“那群改装系统的黑市贩子在搞恶趣味而已,我回去要给他们打差评……好了,现在转移视角,移动方位;看到第二个人形了吗?点击,放大,重复上述的操作——”
  【double kill!】
  穆祺停了一停:
  “我回去一定要投诉他们!”
  第64章
  总之, 在连续点选了十几个人影之后,穆祺就直接宣布全部斥候已经尽数解决,前面已经是一路坦途。显然, 这样莫名其妙的判断莫颇为令人疑惑,但霍侍中却绝没有质疑什么;他立即重整队伍, 将军队调整为冲锋姿态, 快速掠过起伏的沟壑, 爬上高高的山丘。
  前工业时代的空气略无瑕疵, 从此处一望而下, 已经能看到漆黑天空中火光点点,再醒目不过的浮现在了前方。
  毫无疑问,那就是匈奴王庭的行辕;如果再进一步的话——
  “单于就在西北方向。”
  王某人放下望远镜, 远远向下一指。
  总的来说,在确认了派出去的射雕手超过时限仍未返回时, 伊稚斜单于实际上是并不惊慌的。
  作为老辣、阴毒、千百次厮杀幸存下来的顶尖人物, 他非常明白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不可捉摸;虽然在决定对汉军施加巫蛊诅咒之前,他宠幸的巫师已经尽力做了最完整周密的安排, 但要想穿透防卫、无声无息的投放毒物, 仍然是极为艰巨的工程;尤其考虑到对方的主将还是卫青——那个谨慎、老辣、几乎没有一丝破绽的究极强敌。
  要想突破这种强敌的防守, 难度当然极大;即使伊稚斜单于派出的是他最信任、最重用、最有能耐的心腹,也并不觉得此人就能按部就班、顺顺溜溜的完成任务;在这样的隐匿对决中, 中间有点波折、意外, 其实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或者不如说, 要是这人真按时按点回来了,伊稚斜还真要觉得惊讶呢。
  有鉴于此, 在亲近的大当户低声提醒主上时限已到时,伊稚斜单于并未下令折返。相反, 他宽容大度的表示,自己可以冒一点风险,再多等上半个时辰,直到派去的壮士复命为止。否则即刻离开,岂不是将壮士置于走投无路之绝境?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非常煽情,非常能拉拢人心;但真正的作用,大概也只有煽情和拉拢人心而已。伊稚斜单于当然不是什么会白白冒风险的人物,他设置的时限其实相当宽松,再往后延展半个时辰也无伤大雅;退一万步讲,就算卫青真的看透了他的谋划派人打上门来,伊稚斜设立的繁琐岗哨也可以提供绝对及时的预警,足够他立刻上马整队,带人溜之大吉,只给汉军留下一溜马屁。
  总之,伊稚斜单于的谋划是高明的,是完美的,是毫无差错的;他可以舒舒服服的缩在篝火边取暖,痛快地畅想巫蛊毒计成功后的美妙未来;盘算继续搓磨汉军的一千个谋划——直到,直到他听到了一声嗖嗖的破空声。
  说实话,这嗖嗖声虽然略为尖锐,但声调也并不明显;如果不是单于那自古相传对于鸣镝的心理阴影,伊稚斜大概也根本留意不到;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本能的抬起了头,看到远处的深空火焰闪烁,仿佛是画出了十余道流星的轨迹。
  然后——然后,闪耀的白光从那小小的火星中爆开,顷刻间喷涌而出,淹没了他全部的视野!
  相较于原始版本的闪光弹,这一版的试制品效力更强、破坏更大;在这漆黑的深夜中爆发闪光,明暗交替的刺激也更为鲜明、更难抹消;因此,猝不及防的匈奴骑兵几乎是毫无防备的直面了这恐怖的强光,于是痛苦惊骇的叫喊此起彼伏,而后是狂躁与尖厉的嘶鸣——马匹比人类还要更敏感更易受惊,受到刺激后第一反应就是疯狂跑跳、四处乱冲;这些恐惧的战马轻易掀翻了因头部剧痛而短暂目盲的骑士,撞倒四面用作遮护的拒马和栏杆,狂呼着到处奔逃,踩踏过一具又一具人体,引发了更多恐怖的号叫。
  毫无疑问,这是炸营了!
  有资格护卫伊稚斜单于的军队是绝对的精锐,在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出营啸这样可怕的差错;但当头而来的十几发闪光弹显然不在任何古代兵法的“正常情况”之内;无论多么冷静、谨慎、富有经验,在被强光刺激后头晕眼花近乎昏厥的状态下,谁都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而这种骚乱又往往有可怕的传染性,一旦初期没有强力弹压,那等到四面都是狂呼惨叫,自己又在晕眩中根本无法判断情况,恐惧和狂乱就会迅速发散,扩散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就越发能看得出顶尖高手的水平了。虽然直面强光后被刺得泪流满面,几乎一头栽进火中;可喘息片刻后精神稍定,伊稚斜单于仍然迅速反应过来。他以剑柱地,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连骨骼肌肉都在颤动抽搐,竟是实在无力站稳——这是脑神经受强力刺激后的正常生理反应,三五分钟内是恢复不了行动力的;但伊稚斜却绝非是寻常人物可以比拟,他拔出腰间匕首,一把划过手臂,鲜血淋漓而下;等到剧痛压过晕眩,单于终于能震喉发声,狂呼着要亲卫精锐向自己靠拢。
  可惜,那句简短的军令尚未出口,某个更强劲、更尖锐、更有节奏感的声音就爆发了: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盛开——】
  战争的第一要义是什么?
  早在两千年前,伟大的军事学家孙子就在他的兵法中反复强调“兵贵神速”;两百年前,战略学家克劳塞维茨则在《战争论》中做了进一步的诠释:战争的第一要义,是迅速切断对方的组织链。
  军事活动是人类最尖锐、最有组织的暴力活动;在这个活动中,最关键的还不是“暴力”,而是组织;因此军事袭击的关键,也就在于瘫痪敌手的组织能力,以强猛迅速的连环打击使决策机构目不暇接、无力思考亦无力应对;以排山倒海的攻势使敌方的命令系统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崩溃,令对方的士兵因无所适从而消弭士气;那时才是泰山压顶、当头一棒,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横扫无敌——世界军事史书上最辉煌的几次胜利,基本都是这么打出来的。
  一个小时内作出的平庸决策远比十个小时内作出的英明决策要优越得多,这就是速度的要义。
  显然,组织攻势的将领全部都明白这个要义;所以打击一旦开始,就绝不能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时间。闪光弹袭击之后立刻就是狂猛声浪,十几驾无人机同时降至低空,开始用搭载的炸街音响满功率播放广场舞精选劲歌热舞,淹没掉匈奴人传令的叫喊,延长指挥系统瘫痪的时间——除了一开始的高空巡逻无人机以外,剩下的机型实际上都是穆祺低价从华强南淘来的二手组装货,速度又低反应又不灵活,降下高度后难免会成为匈奴人的靶子。不过现在就不必有这个忧虑了,强光与声浪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匈奴骑兵在恐慌中就地滚落、嘶声喊叫,大概以为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幻象,或者天上有什么在降下神威——
  在《最炫民族风》响起的三分钟后,部分松软的土壤开始有节奏的震荡;如果不是因为强光和声浪陷入恐慌,这些老辣的骑手应该能迅速察觉到局势的不对,但现在的晕眩和刺激显然大大干扰了他们的判断;只有战场边缘的士兵受的刺激较轻,可以隔着灰土与雾气隐约看到自高处狂奔而下的影子——那是一队正列队冲锋的骑兵!
  这些先觉者惊恐失措,开口就要发出警报;可惜,此时《最炫民族风》已经播放完毕,接下来的是另一首著名歌曲: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来自乌蒙山的高亢吟唱再次淹没了嘶哑的警告;而等到月光洒下了响水摊时,先锋部队已经迎面赶到,匍匐在马匹上的骑士抽出背后长刀,刀尖向下挥臂一斩,当道的头颅已经盘旋着飞起,热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被强劲的血压泵得有如喷泉——具甲骑兵足有一两千斤重,当他居高临下来一波俯冲时,重力势能转化的动能约等于一辆泥头车!
  泥头车居合,小子!
  某种意义上,重甲骑兵就是这个时代的装甲坦克,绝对的陆战之王;如果没有提前修筑起可靠的工事阻遏它的攻击速度;那一旦被先锋部队撕开防线,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践踏和蹂躏——真践踏;在冲锋之初,先头部队还要小心遵守汉军训练的条例,匍匐身体防备箭矢,仅仅只用长刀斩切敌手的头颈部。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样的谨慎毫无必要,因为在前所未有的慌乱中匈奴人根本组织不了任何反击,汉军甚至都不必避让阻碍,只需径直冲撞,从敌人身上直接踩过去即可——数千斤的强大压力,谁又能够抵挡?
  第二波恐怖绝望的叫喊声再度爆发了,前锋部队组成的箭头迅速撕裂了混乱的营地,沿途是麦子一样接连栽倒的尸体和喷射的血浆,水波一样扩散的哭叫和癫狂——即使是最精锐最久经战场的士兵,在猝然遭受打击时的反应也未必就能迅速明智到哪里去,强光、黑暗、古怪音乐,每一项都完全超出了想象,每一项都在刺激着匈奴人已经高度紧张的神情,使局势愈发的难以控制。
  又是十几发闪光弹打到了天上,不过这一次并非是为了剥夺敌人的视野,而仅仅只是为了照明。新型号的闪光弹亮度更低时间却更持久,发射出的惨白光芒照亮了方圆数里,方便站在高处的临时指挥部判断局势。当然,这个局势其实也没什么好判断的,只要看一看汉军前锋箭头的冲击深度,立刻就能得出结论。
  “匈奴一败涂地了。”小郑郎君——冠军侯放下望远镜,连连摇头:“以现在这个样子,连一次反击都无法组织!”
  冲锋战术有标准的流程,一般说是以前锋冲击撕开敌方防线,然后侧翼的预备部队立刻顶上,沿着缺口迅速涌入,施加强压阻止敌人再次设防;但现在嘛,标准流程却有了一点小小误差:匈奴人的崩溃来得太彻底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第二道防线;所以霍侍中当机立断,直接带着预备部队全体冲了下去;留在原地的只有负责后勤支援工作的方士集团,眼巴巴的看着山脚厮杀混乱的战场。
  “不过,匈奴人不是没有机会。”大郑郎君——卫青轻声道:“他们的位置选得很好,视野非常开阔,就算无力反击,也总可以设法逃走……”
  伊稚斜单于驻扎的是一个小小的山丘,四面都是辽阔的平地。靠着汉军这四千多人马,当然没法全部控制;当头而下击溃敌人的阵型很简单,想要围歼还是想多了;只要不是身处战场中心,趁乱逃跑非常容易——事实上,他们已经看到营地边缘出现了大量匍匐的人影。
  这是冲锋战术必然的弊端之一,你要集中兵力快速撕裂阵地,就肯定没有多余的人手控制战场;到时候局势一片沸腾,该跑的不该跑的都可以趁机逃遁;更不用说,随单于出征的贵人都是一等一的豪富,随身备上两三匹好马是极为常见的事情;他们只要能跳上马匹,存活的希望就会大增——
  冠军侯忽然向后伸手,取箭、弯弓、搭箭,然后嗖的一声风响,一个身披金丝斗篷的人形从马上滚了下来,四面爆发出惊恐的吼叫。
  “那是单于吗?”
  “不是。”卫青道:“以服色判断,最多也就是个大都尉;再说了,锦衣夜行,单于没有那么蠢。”
  说话之间,冠军侯再次弯弓,一发中的,又送走一个。
  显然,如果不能全部剿灭敌军,那就只有尽力消灭更多的高价值目标。卫青左右看了一圈,同样伸手拎起了强弓;而穆祺——穆祺叹了口气,开始按动平板,调节无人机高度,并将特殊的服饰设定为优先打击目标。
  “那么。”他道:“大局已定,应该进入副歌部分了。”
  话音刚落,空中铿锵有力的高亢音乐渐渐滑低,取而代之的是深情、柔美、循环往复的歌咏:
  【越过绵绵的高山,越过无尽的沧海;如果期待依然在,总是春暖到花开】
  火星砰然炸响,几个躲在草丛里的身影骤然僵直,逐一从山上滚落。
  【请你轻轻留下来,让梦卷走这尘埃】
  已经在亲信掩护下翻过了山坳的贵人向前一扑,头颅凭空炸开,鲜血扑溅满地。
  【香飘在书厢之外,奏响美丽的天籁】
  第65章
  这种正面强攻的厮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半个小时后双方体力已经接近耗竭, 匈奴人的军队全面坍塌,除了死了伤了意志崩溃再也不敢反抗的乱兵之外,剩下的基本已经跑了个七七八八;霍去病带着骑兵往返冲锋数次, 尽情蹂躏匈奴残余部队,到现在也不得不稍事歇息, 命令抓获的俘虏带着他们指认匈奴的王帐——这片被拒马陷坑和栏杆紧密包围的小小营地同样被践踏得一塌糊涂, 垮塌的木柱和帐篷下掩埋着大量贵人的尸首, 金宝珠玉散落满地;俘虏带着汉军一一辨认, 终于伏在一具格外华美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似乎悲哀不可承受。
  显然,这应该是单于的标准服饰,不过嘛……
  “替死鬼而已。”小郑郎君一眼就分辨出来了:“衣服根本就不贴身, 武器的形制也很奇怪。伊稚斜倒当真是果断。”
  的确是果断。如果换做其他血气方刚的统治者,可能一时上头后立刻就要组织力量与汉军拼了。可是伊稚斜单于却的确是草原权谋场中厮杀出来的绝对怪物,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判断出事已不可为, 组织反击不过白白浪费而已;于是趁着月黑风高一片混乱,干脆将几十个最顶尖的骑兵组织为卫队即刻突围, 只留下换了衣服的死士在原地稳定军心;这一套连招又狠又准, 反应极快, 甚至可能是赶在第二波照明弹升空之前就已经突围成功;让后续的截杀直接扑了个空。
  速度就是生命,时间就是底线;以此反应之果断, 以此转进之迅猛, 伊稚斜单于将来恐怕更有资格荣膺“飞将军”之名号;似此绝顶高手, 即使卫、霍当面,也只能瞠目结舌, 大感钦佩了。
  现在马力已疲,敌人又逃遁太久, 追是肯定追不上了。随从的汉军只听得小郑郎君这一句话,便忍不住唉声叹气、神情沮丧;这一次突袭当然是前所未有的伟大胜利,估计人均都能刷人头刷出几个爵位来;但人心总是高了还想再高,即使砍瓜切菜已经足够爽快,但平白放过最大的酋首,似乎也是一件相当可惜的事情——要知道,当今圣上金口允诺,开出的悬赏单于头颅的赏格,可是千金万万钱,五千户的军侯!
  当然啦,这样赏格大半应该归功给霍侍中,小半应该归功给几位方士——强光、声浪、莫名爆头的匈奴显贵;就算先前已经见识过了诸多奇妙方术,他们仍然被这伟大的视听效果折服得五体投地,真正是心服口服,再不敢多半句嘴,哪怕计功行赏,也情愿让方士们高高在上;但无论如何,他们要是能蹭到阵斩单于的一点战功,说不定也能摸到关内侯的边呢?
  大喜大悲,最让人悒悒不乐;但在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错过了最大战功的霍侍中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特别的神色。他只是用长剑将尸体一具一具翻面,依次检查这些贵人扭曲恐惧的面容。他扫视一圈,收回长剑。
  “死因不太对。”
  穆祺道:“什么?”
  “他们身上的伤口与汉军刀剑的形制不符。”霍侍中点了点胸腹上的创口:“更像是匈奴的兵器。”
  “他们是被匈奴人杀了的?”穆祺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内讧?”
  “当然不是内讧。”霍侍中道:“如果是内讧,应该有彼此砍杀的痕迹;但这些伤口都是一击致命,更像是突然袭击,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这些人的身份也很奇怪……”
  他拨开尸体的外衣,仔细辨认服饰与纹身;大汉对匈奴的上层了解很深,非常清楚王庭力量的分布;而以霍去病掌握的情报,这些纹饰应该都来自于草原的各个强盛部族——呼衍氏、须卜式,乃至残余的东胡氏族,但惟独——唯独没有伊稚斜单于的亲信,直属于挛鞮氏的贵戚。
  变乱中只死外人不死单于亲信,这有可能吗?
  “应该是伊稚斜离开时动的手,所以谁也反应不过来。”大郑郎君轻声道:“这样狠辣、这样果决,真是第一流的枭雄人物。”
  的确是第一流的枭雄人物。如果让这些各有靠山的贵人将消息传递出去,让草原上各怀鬼胎的氏族知道了单于大败亏输的事迹,那即使伊稚斜逃出生天,恐怕也要很快迎来独属于自己的鸣镝;如今先下手为强,提前消灭一切外泄信息的渠道,才方便伊稚斜尽力弥补,争取足够的处理时间。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思前想后、筹谋万全,其心智之敏锐刚硬,的确称得上一代雄主。不过,这样一套丝滑的小连招,还是难免让人升起某种古怪的即视感。穆祺小声嘀咕:
  “‘攘外必先安内’+‘转进如风’……这作风倒挺眼熟的。”
  当然,此种熟悉的作风更激起了穆祺的警惕性。这类做派在道德上可称卑劣,但在政治上却是相当高效;实际上,穆氏所熟悉的另一位作风相似的人物,就可以称得上是风云变幻中最顶级的权谋家——他最后一败涂地,纯粹是因为被更高明的对手降维打击,而不是个人能力有什么缺陷。也正因如此,如果你没有那种高明开阔的心胸与见识,那最好还是要全力提防这一类人的阴毒手腕。
  穆祺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的本事还没有大到能够与这种老阴货正面对决的时候,因此左顾右盼,又不大能正面插嘴。而霍侍中一一检查完尸体,理所当然的进入到最后一个疑问:
  “伊稚斜会逃到哪里?”
  “伊稚斜是先军臣单于的弟弟,驱逐了侄子于单后篡夺大位,位置并不稳当。”王某忽然道:“他意图挑起大战,恐怕本意也是为了稳固权位、排除异己;这样的人一旦受挫,想到的绝不是什么舍生忘死挽回局势,而是尽力保住自己的铁盘,图谋东山再起,或者至少不受清算。”
  穆祺愣了一愣,记起来正史中那位被篡夺大位的于单恰恰润到了汉朝避难,还曾被孝武帝亲自接见。估计正是在招降纳叛的对谈中挖出了伊稚斜的不少黑料,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有鉴于此,如今大汉茫茫人海之内,恐怕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皇帝更懂伊稚斜。所以,他对伊稚斜的分析,肯定是相当尖锐显豁,且有参考价值的。
  两位郑姓郎君对视了一眼,仗打到了现在,双方的兵力布置其实都相对透明(毕竟几十万人的移动谁也没法隐藏);匈奴人很清楚汉军的主力位置,汉军也很清楚匈奴的主力方位——大概就在汉军西北方向的六百里以外的阴山山脉处,双方加速行军,可能要十余日后才能交战。
  虽然一波突袭送走了精锐,但匈奴的主力军队应该还有些战力;如果伊稚斜单于考虑的是整场战局,那他应该星夜疾驰回主力军队,通报消息调整防卫,尽力换取一个比较体面的收场——四千精锐送完之后,战争胜负已经确定了;但如果能调整方略依据地利防守,还是可以减少损失,保存一些老本;他们要想继续追杀,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不过,这是建立在伊稚斜以战局为重的前提下;如果伊稚斜当真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权位,那他的选择恐怕是……
  “他会逃回自己的本部,同时调动外围部队,尽力阻遏追击。”王某道:“他最能信赖的部落,应该在接近于河西走廊的位置。如果要想继续跟踪,应该往西北方向追击。”
  霍侍中沉默了片刻。他倒不怀疑方士提供的情报的准确性,不过……
  “如果伊稚斜通知了匈奴主力,追踪部队必定会被两面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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